第15集:生孩子差点没把老公急死!
第14集:我现在退婚,还来得及吗?!
第13集:我们生个孩子罢!
第12集:十四口红木箱子嫁妆,打开后傻眼了!
第11集:大胆妄为,破了身。
第10集:青春男女的情不自禁。
第9集:我就是个贱皮骨!
第8集:有夫之妇都敢调戏,挨顿打不冤!
第7集:废柴痞子在爱情滋润下,爆发经商天赋!
第6集:一生气不跟他睡,他乖乖来求饶。
第5集:衣冠禽·兽强夺美人,差点被扎死。
第4集:被地痞流氓堵在屋里调·戏。
第3集:乖乖女被醉汉折·腾一宿。
第2集:被卖到乡下的女孩,流言缠身。
第1集:《阿梨》第1集
前情回顾:
阿梨说,“月亮呀,会发光的月亮。”
她将额抵在薛延下巴处,声音轻柔,“谢谢你在经历了那么多苦楚后还愿意陪着我,以后的日子,我们慢慢过。”
番外一
来宝五岁的时候,阿梨的身子已经基本痊愈,好事成双,一番激情云雨后,肚子里又多了个娃娃。
薛延对此喜忧参半,来宝和四喜却是高兴得要窜上房顶。
四喜是胡安和的儿子,长得一副白嫩小书生样子,俊秀好看,就是稍微随了点他爹的呆气,反应总比别人慢半拍,每日被比他大两岁的无良哥哥耍得团团转。韦翠娘坚持男孩要放养的政策,只管吃喝,别的一律不操心,随着他被来宝带着上山下河,最后带着一身牛粪羊屎回家,还笑哈哈地问他香不香。
她对儿子的要求只有两个:能活着,不缺德。
其实,四喜刚生下来的时候是有个很端正的大名的,胡安和绞尽脑汁才给想出来的,出自屈原的《离骚》。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最开始的时候,叫胡灵均。
但叫了两天之后,韦翠娘偏说不好,太娘气,不够阳刚。
胡安和对此观点极为不认同,灵均灵均,这么活泼灵动,一瞧就是个聪明娃儿的好名字,怎么就娘气了呢?
但他也吵不过韦翠娘,憋屈了一晚上,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妥协说,“那就叫胡正则吧。”
韦翠娘又试着叫了两天,而后仍旧拒绝,理由是“太呆板,不够生机勃勃。”
胡安和满面绝望:“……”你杀了我吧。
为了此事,两人争论许久得不出个结果,最后实在没办法,到薛延家里去征集意见,又给远在京城的阮言初去了信,折腾到了孩子快要周岁了才终于定下大名——胡其中。
胡安和也不知道他儿子为什么就取了这么个没文化没内涵,看起来还奇奇怪怪的名字,但好歹是有个大名,能登户籍了不是,到底还是高兴的。
晚上时候他和韦翠娘抱着小儿子到薛家去吃饭庆祝,阿梨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其中一道四喜丸子最好吃,上面酱汁粘稠,喷香扑鼻,来宝吭哧吭哧吃到一半,忽然抬头问,“翠姨姨,小弟弟怎么没有乳名呢?”
韦翠娘一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怎么能没有小名呢?
看着桌上那道吃的乱七八糟只剩半颗球的四喜丸子,韦翠娘当即拍板,“那就叫胡四喜吧!”
阿梨和薛延对视一眼,没忍住笑出声。
胡安和几近崩溃,“咱能不能认真些?”
韦翠娘说,“贱名好养活,四喜临门还吉利,怎么就不认真了?”
自此开始,胡其中就有了个可爱活泼的乳名——四喜。
冯氏很满意,两家隔壁住着,一个来宝一个四喜,一听就很招财,吉祥如意!
来宝五岁,四喜三岁的时候,两家迁到了京城。
阮言初深受周帝赏识,二十岁年纪就做到了从四品谏议大夫,倪顺也因着在与东瀛的海战中暂露头角而获封副都指挥使,位列正五品。从四品与正五品,虽算不得什么极为显赫的高官,但二人一文一武,又俱是年轻有为,可谓前途无限。
与东瀛的三年鏖战之后,周朝虽战胜,但国力亏损,一时国库空虚,原大司农因病告老还乡,朝中又无合适人才,那一位置便就空闲了下来。阮言初瞧准时机,向周帝举荐了薛延,周帝自是还记得在宁安时那个以一人之力敢拦截圣驾的薛延的,几度考量后,竟真的接受了这一谏言。
薛延便就阴差阳错成了从二品大司农,主管盐铁经营。
薛家短短五年之内出现三支崛起力量,树大招风,已经足够夺人眼球。在阿梨劝说下,薛延低调非常,人家的二品官住的是高门大院,数百家仆,他就在城郊买了个小宅子,隔壁是胡安和开的私塾,家中仆妇就两个,还是和胡家轮流用,晚上回自己家。
为此,其余官员还暗地里嘲讽过他,说他商人出身低气惯了,有钱有权不会用。
薛延左耳进右耳出,就当他们在放屁。
过了不久,阮言初和倪顺也在胡安和的私塾边上置了家业,四个院子连成一条线,差不多有半条街。薛延财大气粗乱花钱的毛病又犯了,阿梨劝也没劝住,只能无奈看着他花重金将周围的邻居给全部迁了出去,然后把人家的房子都给拆了,种了一片茂密的树,方圆十里内没有人烟。
这样一来,薛家就成了这一片城中村的唯一主人。
那些原来嘲讽薛延的官员都乖乖闭上了嘴。
胡安和的私塾也成了京城中最炙手可热的那个,毕竟左邻右舍都是朝廷高官,他又有举人功名在身,那些有钱无势没法去国子监读书的孩子都爱去他那里,还偏爱送贵重礼物。风水轮流转,原先最穷的胡安和摇身一变成了最有钱的那个,且还真如韦翠娘当初所说那样,“桃李满天下”。
阿梨身孕五个月的时候,胎象已经稳定,韦翠娘把四喜扔给她,自己与胡安和去踏秋了。
加上近日朝中事忙,薛延连着两日没能回家,每日与温声细语的阿梨和百依百顺的冯氏待在一起,一个大混蛋带着一个小软蛋简直要闹上了天。
倪顺中间回来过一次,正赶上来宝拽着四喜去追鹅,两人风风火火,几只大白鹅被吓得满院子乱蹦,烟尘四起。他气不过,挽了袖子把两人各抽了几巴掌,又罚去站墙角。
阿梨当时没拦着,但晚上被两个团子一人一边抱着腿哭的时候还是软了心。
来宝口齿已经很清晰,一边将眼泪鼻涕都往阿梨裙摆上抹,一边哭着说,“娘亲,我想吃梅菜包子。”
阿梨摸摸他的小脑袋,摇头道,“太晚了,吃了该肚子疼了,不许吃。”
来宝说,“可是弟弟也想吃。”
四喜傻傻坐在地上,拖着脑袋看来宝,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来宝轻轻踹了他一脚,问,“四喜,你想不想吃包子?”
四喜说,“我不爱吃包子。”
“……”来宝暗中瞪眼,“你爱吃!”
阿梨静静坐在一边,笑着看他们闹。
四喜平日被来宝欺负怕了,被这么一瞪立时就怂下来,脸贴在阿梨腿上,嘟嘟囔囔说,“那,那就爱……”
来宝转头看阿梨,“娘亲,我和弟弟都想吃梅菜包子。”
阿梨弯唇,语气温柔而强硬,“那也不许吃。”
来宝蔫了一瞬,随后眼珠一转,又想出个馊主意,他蹲下来凑到四喜耳边,小声说,“小喜小喜,你快哭。”
四喜吸了口鼻涕,温吞吞咽下去,“不哭,我好累。”
来宝呲着牙就咬了他耳垂一口,“你不累!你想哭!”
“……”耳朵最敏感,被这么一咬,就算不疼也觉得顺着脊背爬上去一股酥,四喜嘴一瘪,嗷的一声嚎出来。
来宝抱着他肩膀哄了哄,而后又看向阿梨,“娘亲,弟弟都馋哭了。”
阿梨无奈地看着他们,她心中清楚,要是她现在不答应,来宝绝对能缠着她再闹半时辰。薛延的蔫坏和执拗一点没少全都传给了他,冯氏都惊叹,来宝现在这个不讨人喜欢的性子真的是像极了小时的薛延。
猫嫌狗烦,谁见了都想踹两脚,但又害怕他背后的爹爹舅舅和小叔叔。
四喜哭得直打嗝,阿梨没办法,抱着他站起来哄了两下,“那明日一早姨姨和阿嬷做给你吃好不好?”
四喜看了来宝一眼,见他点了点头,这才哭唧唧冲着阿梨道,“行……”
屋子终于安静下来。
来宝带着四喜去打了水洗漱好,又乖乖换上寝衣,爬到床的另一头去睡下。
第二日一早,阿梨信守承诺地做了两笼屉的梅菜包子,来宝高高兴兴吃了小一屉,四喜也吃了不少,最后剩下五个,来宝对着收拾碗碟的仆妇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扔了包子,中午还要吃。
仆妇痛快地答应了,安全起见,还藏到了碗橱的最里层。
来宝心满意足地牵着四喜的手去玩了。
中午时候,阿梨把两个孩子叫回来睡午觉,薛延回来得悄无声息,瞧见四仰八叉躺在床尾的来宝,他手心痒痒,提起他的脖领子就想给拽下来抽一顿,但看着睡得正香的阿梨,想着不能吵着她,他又深吸几口气,强把那股火儿给压回肚子里,转身出去找吃的。
倪顺回去后就把昨个发生的事都告诉他了,薛延气得脑门都冒烟,把手里的活儿紧赶慢赶做完,空出了一天来回家教育孩子,连着两顿饭没吃,早饿得心发慌。
他没去找仆妇,自己摸进了厨房里,锅碗瓢盆一通乱翻,最后终于在角落的瓷碗里找到了五个包子。
薛延闻了闻,梅干菜馅的,很香。
他也没多想,拿了个碟子倒了点醋,没几口就全都吞进了肚子里,正意犹未尽想再找几个的时候,回头瞧见了一脸愤懑站在门口的来宝。
紧接着就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娘!”
番外二
这声音简直冲破云霄,阿梨被吓了一跳,赶紧穿了衣裳鞋子跑下去,四喜揉揉眼睛坐起来,也跟着过去了。
没多会,厨房里就站满了人,两个仆妇面面相觑看着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来宝,薛延一脸冷漠,吼了几嗓子见止不住,抬腿就要踹。
这一下把冯氏吓住了,她急忙呵斥一声,而后将来宝搂过来抱在怀里,蹙眉道,“他还是个孩子,没长大不懂事,你这么粗鲁做什么,耐心教不就是了。”
薛延无奈扶额,和阿梨对视一眼,心中无力。
每次都是这样,来宝做错什么事,薛延刚挽了袖子想要教训,巴掌还没挨上他的身呢,冯氏就出来和稀泥。都说隔辈亲,冯氏与来宝间隔了三辈,自然是宠的过分,但这种不分原则的溺爱实在是让薛延头疼。
来宝现在无法无天混世小霸王的样子,一多半是因着冯氏护得太过。
但薛延这次决心要揍他一顿,面色半点不肯松,指着自己面前地面道,“过来。”
来宝哭唧唧,脑袋埋在冯氏怀里,看都不看他。
薛延鼻子都要气歪。
他看了看坐在一边的阿梨,使了个眼色,阿梨心领神会,转向来宝招了招手,温声道,“宝宝乖,来娘亲这里。”
来宝吸吸鼻子,有些动摇。
阿梨掏出一颗花生糖,摊开掌心给他看,哄劝道,“过来,吃不吃糖?”
来宝眼睛盯着那颗糖好半晌,最终还是受不了诱惑,小碎步走过去,但指尖还没碰上糖呢,就被薛延提着后脖领给拽到了一边。来宝终于意识到自己中计,又委屈又生气,撒开两腿就要跑,可整个人都悬在空中,再怎么折腾也没用。
四喜傻傻拖着腮蹲在地上,赞叹道,“哥哥,你飞得好高哦!”
来宝干嚎着,“我飞什么飞啊我,你能不能别说话!”
四喜努努唇,真的不说话了,转身跑到阿梨那边去讨糖,来宝瞧见,一口气差点背过去。
冯氏已经被阿梨劝走,仆妇也走了,薛延的暴力行动再也没了阻力。他把来宝扔到地上去,袖子挽的高高,抽了根扫帚就要揍,来宝不肯服输,满屋乱窜做着最后的挣扎。
阿梨就在一边抱着四喜坐着,一点没有要出言阻止的意思,来宝被薛延逼到墙角,满脸绝望。
眼看着扫帚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了,来宝忽而灵光一闪,大声道,“爹爹别打我,我给你钱!”
薛延一怔,眯眼打量他几番,手中东西慢慢放下来,饶有趣味问,“你哪儿来的钱?”
来宝说,“我自己赚的。”
薛延觉着意外,回头看向阿梨,但见阿梨也是一副莫名样子,他舔舔唇,没说话。一个五岁多的小孩能自己赚钱了,这似乎比调皮捣蛋更加引人注意,事出反常必有妖,薛延把手中东西扔了,将计就计地套他的话。
“你想用钱逃了这顿打,可以,但你要给我多少钱?”
来宝说,“爹爹,你若是今日给我五十文,一个月后我还你一两!”
薛家家大业大,一两银子自然不算什么,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一两足是两三个月的工钱,一个五岁的孩子哪弄来这么多钱?
薛延皱眉,“你这吹牛的毛病是哪儿学来的?”
来宝仰着头说,“我没吹牛!”
阿梨走过来,轻声问,“那宝宝之前也这么赚钱过吗?”
来宝说,“我已经赚了三两银子了。”
薛延扶着阿梨坐下,顺嘴问了句,“那你的钱呢?”
来宝指着四喜道,“给弟弟卖糖葫芦吃了。”
阿梨讶然,“三两银子,你这是买了多少糖葫芦?”
来宝嘟嘟唇,“就,吃一根扔一根嘛,还有一大半被拿来喂家里的鸡了……”
他话还没说完,薛延怒火攻心,扬起巴掌就要抽他,阿梨忙抬手拦住,摇了摇头。
薛延被气得直笑,原地转了个圈儿,而后说,“行,我给你五十文,你拿出去做本金给我赚,要是一个月内没有一两银子,我就罚你抄五千遍的史记!”
来宝愕然,“那得抄多久啊……”
薛延说,“抄不完就二十年后让你儿子一起抄,我惯的你那泼皮性子,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还把自己当老子了?”
看着薛延马上又要动手的样子,阿梨搡他一下,拽着袖子给拉走了。
晚上时候,冯氏怕薛延来了脾气再对来宝动手,让两个孩子都睡在自己屋子。阿梨的肚子已经鼓起来,比起怀来宝的时候,这次明显小了许多,薛延对这个孩子充满期待,满心欢喜盼着会是个小姑娘。
若再是个坏小子,随了他全部的恶劣性子,薛延觉着他至少要短寿十年。
按着大夫开的方子,薛延打了一大桶黑乎乎的热水过来,里头一堆各式各样药材,给阿梨泡脚。
他蹲在地上,一边慢条斯理地按着她的腿肚,一边问,“梨宝,你说那小子天天都干什么呢,神叨叨的。”
阿梨剥着花生仁喂他,低声道,“反正不会是做什么好事。”
薛延说,“明天跟着去看看。”
阿梨拍掉手上的碎屑,笑着说好。
第二日一早,来宝带着四喜吃了饭就往外跑,急急火火像是一阵风。薛延也不急,把粥碗放下,擦了擦嘴,又到屋里给阿梨取了一条披肩,这才慢悠悠地跟上去。
倪顺昨日就知道这事,为了表现出对两个小侄子教育的重视,还派了一队便衣出来跟着。
来宝像头小疯驴一样往前跑,穿街走巷,身手利索,还不时回头看看薛延有没有跟踪。他本以为自己做事天衣无缝,殊不知身边走着的卖关东糖的、扫大街的、甚至是要饭的乞丐都有可能是个伪装的捕快。
巷子越走越偏,薛延跟在后头直皱眉,他还真不知道,表面上繁华热闹的京城里,竟还有这种满地污水之地。
烂菜叶子堆满墙角,鼻端底下飘着股隐约的鸡屎味儿,薛延牵住阿梨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不让她脏了裙摆。
而等终于到了地方后,薛延恍然大悟刚才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斗鸡场。
深秋时节,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只在腰间系了一条粗布外衫,弯着腰抓鸡,上身几近□□,还有不干不净的几道脏渍。来宝轻车熟路地挤开围观的人群往前凑,一边问着,“黑掌柜,我的小芦花鸡呢?”
汉子把手掌往上一摊,“钱呢?”
来宝用胳膊肘戳戳四喜的,四喜“哦”了声,而后扣扣索索在鞋底里倒出了五个铜板。
来宝瞪大眼睛,“你也不怕得鸡眼!”
四喜懵懵懂懂问,“鸡眼是什么?”
来宝无奈,弯身摸摸他脑袋,小声说,“讲了你又不懂,不告诉你了。”
他把钱递给掌柜的,又抱着四喜到一边蹲好,兴奋等着下一场比赛的开始。
薛延和阿梨坐在人群后天,从胳膊挨挤的缝隙中瞧着那两个小小身影,神情复杂。
阿梨一手攥着薛延的,一手扶在肚子上,自责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找来这种地方的,平日里他好好的,说是出去玩我也只以为去书院的同窗家里,谁想到竟然来赌鸡……”
薛延往她嘴里塞糖,漫不经心说,“不怪你,你怀着孕呢,再说了,就算你再多长三只眼睛,也看不住他。”
阿梨蹙眉,牛乳糖太腻了,甜的有点发苦,她含着糖在舌尖上转了圈,而后吐到了薛延手心里。
“……”薛延小声训了她句娇气,而后直接送到嘴里,嘎嘣嘎嘣嚼了两下给咽了,“挺好吃的啊。”
阿梨说,“恶不恶心!”
两人这边说说闹闹,那边已经热闹了起来,来宝的芦花鸡和另一只又高又壮的红毛大公鸡厮打了起来,场面一度激烈,由于是沙地,两只鸡翅膀扇了几下便就激起一片漫天的烟尘,雾蒙蒙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听得见两只鸡的怒吼和惨叫。
来宝空出一只手捂着四喜的嘴,一边撕心裂肺地喊着,“上啊!上去,踹它!对对对,啄它眼睛!哎哟我的天你怎么那么笨……踹它啊!”
比赛正进行到激烈之处,对手的红毛鸡左腿受了伤,不敢挨着地,陀螺一样转圈圈。来宝的芦花鸡歪着脑袋打量对方的破绽,翅膀张起,随时准备出手。
来宝神情极度紧张,连呼吸都放得轻缓,所以在感觉到有人拍他肩膀的时候,他反手就用肘弯撞了一下。
薛延稳稳拖住,声音低沉问,“薛闻,高兴吗?”
来宝没看他,不耐烦地往旁边躲,边把四喜搂进怀里,“你谁啊,能不能离我远点。”
薛延说,“我是你老子。”
来宝“嘿”了声,终于转头,“你知道我老子是谁吗你就敢乱说……啊,爹。”
薛延皮笑肉不笑看着他,“你挺有能耐啊,薛闻,天南地北都敢闯,是不是下次就要去卖私盐了?”
来宝说,“爹,官盐是你管的事,我哪敢……”
下一瞬,见着薛延唇角最后一丝笑都落下去,来宝终于意识到末日即将来临。他咽了口唾沫,拉着四喜站起来,偷偷往后退了两步,随后撒丫子就想跑。薛延将手指放到唇边吹了个口哨,随后便从四面八方呼啦啦涌出来几十个官兵,将斗鸡场围得水泄不通。
两只鸡已经傻了眼,掌柜也傻了,反应过来后连鸡都不要了,翻墙往外爬。
倪顺呵了声,“来人把他给我拽下来!”
薛延面无表情立在一边,淡淡道,“按律法,聚众赌博者,轻则杖刑,重则充军。”
本来看热闹的人都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呜呜咽咽不敢说话,来宝心如死灰,哀求看着一旁的阿梨。
阿梨说,“宝宝这次真的做错了,娘亲不会帮你了。”
倪顺笑嘻嘻看热闹,不忘吼一句,“看什么看!蹲下,抱头,说你俩呢!怎么着,找打是不是?”
来宝瘪着嘴,拉着四喜慢吞吞蹲好,眼皮耷拉着差点哭出来。
四喜咬手指,好奇看着他问,“哥哥,我们要挨打了吗?”
“……”来宝哀嚎,“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这个晚上实在是意义非凡,在来宝脆弱的心灵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番外三
六月的晚上天气燥热,阿梨将门窗都打开,又在床上铺好竹席,带着一双儿女吃葡萄乘凉。
窗外蝉鸣声声,鼻端充盈着月季的香气,有些惬意。
薛延左手揽着阿梨,右手揽着宝瑜,对面是弓腰弯背盘腿坐着玩九连环的来宝。
阿黄被剪了毛,瞧着苗条了许多,安安稳稳地趴在最里侧的位置,一双眼睛半睁不睁,懒散样子一如从前。
宝瑜今年三岁,来宝九岁,阿黄却十一岁,是只真真正正的老兔子了。好在它一直吃好喝好,被阿梨宠的像只小公主,虽然年纪大了没法跑跑跳跳,依旧能吃能喝,健康活泼。
薛延翘着一条腿,往后仰在竖起的枕头上,享受得好似拥着整个世界。
宝瑜刚洗完头发,被擦的半干,柔顺垂在肩头,一张小脸白净秀气,笑起来时候眼睛弯成月牙儿。她将三根指头并拢,轻轻摸了摸阿黄的头,又仰头看薛延,奶声道,“爹爹,想听故事。”
薛延说“好”,又掐掐她的脸,笑着问,“我们家宝瑜想听什么呢?”
宝瑜把脸贴在薛延胸前,想了半晌仍旧没有头绪,扭头去找来宝,“哥哥,听故事,听什么?”
来宝本还以为没人会搭理他,现在看着妹妹的黑眼睛,他一乐,甩手将九连环扔远,而后屁颠颠爬过来凑到宝瑜身边,“我想听什么,宝瑜就听什么?”
宝瑜伸手扯他衣角,甜甜点了点头。
来宝豪气万丈,“我想听盘古开天辟地的故事!”
阿梨笑起来,“男孩子果真都喜欢这些东西。”
宝瑜也跟着笑,薛延弯唇,脚尖踢踢他屁股,下巴往前指了下,“把果盘什么的都给我搬过来。”
“好勒。”
来宝勤劳的像个小劳工,摆了张小桌子到一边,瓜子茶水葡萄都备好,又去拿了张薄毯子,把阿梨和宝瑜的腿脚都盖住,顺便将阿黄也给塞进了毯子底下。
他的性子真的像极了薛延,暴躁顽劣不好管,小心眼多的像马蜂窝,但却极为顾家,无论在外头疯成什么样子,到了时间都肯定要回家来,对待家里的三个女人也是掏心掏肺的好,百依百顺,温柔体贴。
倪顺笑他,说他们爷俩一个样子,在外像匹狼,回家像条狗。
话糙理不糙,但还是被薛延与来宝堵着打了一顿。
等一切都拾掇好,来宝屁股一撅,歪身子就躺在了薛延的大腿上。
薛延一愣,随后下意识就想将他踹下去。
来宝不愿意,死抓着不肯放,“妹妹和娘亲平时就是这么做的,你区别对待!”
薛延说,“那又怎么样!”
来宝誓死不松手,最后两腿往上一卷,直接缠在了薛延的腰上,毯子被搅成乱糟糟一团,两人挤在一起像是在打架。阿梨把宝瑜抱过来,两人贴在一起笑得前仰后合,阿黄被吵得受不了,转身到别的地方去睡了。
又挣扎一会,薛延被气笑,索性也就随着他去了。
来宝心满意足地贴在薛延的肚子上,张嘴冲着宝瑜说,“啊——”
宝瑜心领神会,赶紧揪了颗葡萄喂到他嘴里,笑眯眯像个瓷娃娃。
来宝又转脸看向阿梨,“啊——”
薛延瞧着生气,暗地里掐了他腰后一把,“把你的大嘴给我合上!还有,立刻滚下去!”
“……”来宝不敢再折腾了,乖乖爬下去,坐到宝瑜身边。
薛延面色严肃,“在很久很久以前,天地还合在一起,没有分开,万物混沌,就像是一个鸡蛋……”
来宝问,“馄饨和鸡蛋有什么关系?”
薛延冷冷扫了他一眼,来宝眨眨眼,不说话了。
薛延继续将,“有个名叫盘古的巨人便就住在这一片混沌之中,一直睡了一万八千年……”
来宝又问,“那他吃什么喝什么,尿尿怎么办?”
薛延说,“薛闻,你脑子里能不能有一些吃喝拉撒之外的东西?”
宝瑜和阿梨俱都笑起来,来宝服软,“行行行,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薛延警告看他一眼,缓了缓,才又说,“有一天,盘古忽然醒了过来,在有了知觉的那一刻,他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睛,却看见周围一片漆黑。他急切下拔下来自己的一颗牙齿,让它变成了一把威力巨大的神斧,抡起来便就用力劈砍向身周的蛋壳……”
来宝说,“他好凶哦……”
阿梨赶紧捂住他的嘴,宝瑜塞了粒葡萄到他手心里,小声道,“哥哥,你别说话了。”
来宝有些委屈,他抿抿唇,“好嘛。”
薛延抱着臂,冷声问,“你还听不听?”
来宝说,“我听。”
薛延眯眼,“那你就闭嘴。”
来宝“哦”了声,抱起一旁的阿黄缩在一边,有些可怜样子。
薛延终于满意,“盘古向周围劈砍后,只听得一声巨响,蛋壳竟然破裂了,成了两部分。其中轻而清的东西缓缓上升,汇集云气成了天,而重而浊的东西就慢慢下降,变成了地。盘古便就这样顶天立地站在天地之间。”
“天地分开后,盘古怕它们又会合在一起,便就保持着那个姿势,头顶着天,脚蹬着地,天地每日升高一丈,盘古长高两丈,就这样又过了一万八千年,天地终于成形,而盘古也累得倒了下去。”
宝瑜听得极为认真,红嫣嫣的唇紧抿着,和旁边的阿梨像极了。
薛延看见他们就觉得高兴,挨个揉了揉脑袋,才又继续讲,“盘古倒下后,他的身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的左眼成了太阳,右眼成了月亮,吐出的气息成了风和云,发出的声音变成了雷鸣,鲜血成了江河,汗水则变为了雨露。他的四肢成了东南西北,毛发成了草原与森林,眼泪成了万点繁星。从此后,人间有了阳光雨露,万物滋生。”
阿梨很配合地鼓掌,宝瑜也跟着拍手,两人眼睛亮亮的,这种崇拜的神情让薛延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阿梨问,“宝瑜,爹爹讲得好不好?”
宝瑜说,“爹爹真好。”
薛延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温声说,“我们宝瑜也特别好。”
看着那边三人亲亲密密,来宝抱着兔子坐在角落里,凄凄惨惨好像是个捡来的孩子。
阿梨最先想起他,招招手要他过来,来宝慢吞吞爬过去,踌躇着问薛延,“爹爹,盘古他是……哪里来的?”
这个问题很有想法,说明他是真的思考过了,值得鼓励。
但薛延还是想一巴掌抽过去。
来宝想了想,又问,“那盘古的心肝脾肺肾,都变成什么了呢?”
“他有那么多牙齿,其中的一颗变成了神斧,剩下的那些是不是也变成神斧了呢?如果是的话,那这些斧子现在埋在哪里,得到了是不是也会拥有毁灭世界的力量?”
“还有啊,盘古倒下的时候是个什么姿势呢,才会让四肢变成了东西南北,‘大’字型吗?那岂不是很奇怪。”
“如果是盘古变成世间万物后,才出现了第一个人,那他是怎么知道盘古开天辟地的呢?他什么也没看见呀。或者那个人就是轮回转世的盘古,拥有着前世的记忆?那现在在大周朝,是不是也还会有这样一个盘古呢?他像是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在我们身边,却拥有着几千世的记忆……”
来宝忽然兴奋了起来,“爹爹,我们去找盘古吧!”
薛延忍无可忍地吼,“薛闻,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出去!”
来宝被骂得一脸茫然,反应过来后一脸愤懑,他扯扯褶皱的衣角,哼了一声就下了地。临走前不忘冲着阿梨和宝瑜的脸颊一人亲了一口,又暗地里对着薛延翻了个白眼。
薛延指着门外,“出去!”
来宝说,“出去就出去,我去找我胡叔父,我们一起去找盘古!”
薛延气得冲他扔了个枕头,凶巴巴地骂,“那你就姓胡去吧!”
来宝把枕头捡起来颠颠地往门外跑,“我不,胡来宝太难听了,我不要。”
这个晚上,薛延一直在反思,他到底是怎么生出了这么个混蛋狗儿子?
番外四
六岁的时候,宝瑜第一次换牙。
原本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忽然少了一颗下门牙,宝瑜哭了好几天,阿梨和薛延怎么哄都没有用,愁的一家都乌云盖顶。但女儿又不像儿子一样不听话了还能上手抽一顿,薛延舍不得碰他的宝贝闺女,又实在没办法,左右思想后决定把这个麻烦事甩给薛闻。
薛闻已经十二岁,随了薛延的个头,加上一张总是刻意板着装冷漠的脸,瞧着像是十四五岁的少年。
他对来宝这个小名嗤之以鼻,在多次的奋力抗争之后终于赢得了自己的尊严,没人再敢叫他来宝。薛延觉得有点可惜,多好的乳名,吉祥可爱,怎么说不让叫就不让叫了呢。
晚上吃完饭,薛闻把宝瑜抱到房檐底下跟她讲道理,四喜坐在一边啃玉米,歪着脑袋看他们。
薛闻说,“宝瑜,你这几天特别不乖,你知道吗?”
宝瑜垂着脑袋点点头,声音蔫蔫的,“哥哥,我不开心。”
薛闻摸摸她的头,温声问,“为什么不开心呢?是因为牙齿的关系吗。”
宝瑜努努唇,手指揪着袖子小声说,“这样都不好看了……”
“谁说的。”薛闻对待妹妹很有耐心,“每个小孩子长大都会掉牙的,没谁会笑话你。”他还举例子,指着一边嗦手指的四喜说,“你看你四喜哥哥,他前两年没有门牙的时候你不也见到了吗,吹蜡烛都吹不灭,但还不一样是每天乐乐呵呵的。你得像四喜哥哥学习,要乐观,要坚强向上,不要总是哭鼻子。”
四喜愣了一瞬,“你这是夸我呢吗?”
宝瑜没说话,两条麻花辫垂在肩膀上,鼻头耸动,可怜兮兮像只小猫。
薛闻说,“宝瑜,你得听话,不就是掉颗牙吗,以后还会掉的更多的,你现在就哭着不吃饭,以后岂不是要饿死。”
宝瑜刚才还只是抽抽噎噎,现听他这么说,捂着嘴巴就要哭出声。
四喜被吓了一跳,赶紧把薛闻推开,搂着宝瑜的肩膀安慰,“别听你哥胡说,我们宝瑜最好看了,怎么都好看。”
薛闻皱着眉,注意力全被他搭在宝瑜腰上的手给引去了,根本没听他说什么,低低问,“胡四喜,你干什么呢?”
四喜平日里一向听薛闻的话,这次却没理他,他把剩下的半个玉米扔到一边,手心在裤子上抹了一把,抬手就要擦宝瑜的眼泪。宝瑜乖乖站着,傻乎乎也不知道躲,薛闻心中的护犊之火熊熊燃烧,他倒吸一口气,飞起一脚踹在四喜的腿上,两人滚到地上,揉作一团。
薛闻掐着四喜的脖子骂,“你这个狗东西,你摸我妹妹脸干什么?”
四喜被呛得脸都红了,不甘示弱地顶回去,“那你为什么弄哭她!”
薛闻说,“你放屁!”到底年长两岁,制伏四喜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薛延干脆骑到他身上,眯着眼吼,“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以后离我妹远点,你不安好心,臭流氓!”
第一次和薛闻打架,还是为了他最喜欢的小女孩,四喜害怕又兴奋,壮着胆子叫嚣,“那咱们干一场啊!”
薛闻说,“那先说好,打疼了不许哭,谁哭谁王八蛋!”
四喜咽了口唾沫,憋了半晌道,“薛闻,你粗俗!”
薛闻横眉竖眼,“我粗俗个屁!今天太晚,待会我爹回来咱俩都得死,等明日一早,东头小树林,辰时一刻,谁不来谁是小母鸡,长一身黑毛又丑又胖还不会下蛋,留着过年被宰的那种!”
“……”四喜已经被他的母鸡论所折服,他骂不过,为了壮胆子,气吞山河般吼了个“好”字。
薛延“哼”了一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而后转身牵着宝瑜的手进了屋,嘭的一下关上了门。
阿梨在屋里听见了外头的动静,又打量了下薛闻皱巴巴的衣裳,蹙眉问,“刚才吵什么呢?”
薛闻板着张脸说,“男人的事,娘你不要管。”
阿梨转头问宝瑜,“宝瑜,哥哥刚才在外头做什么了?”
薛闻暗道不好,赶紧扯了下宝瑜的袖子,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宝瑜被刚才他们的架势吓着,连牙疼都忘记了,她看了看娘亲又看了看哥哥,不知道该听谁的话。
薛闻给她找台阶下,“宝瑜,去找阿嬷去,阿嬷那会说想你了。”
宝瑜“噢”了声,回头抱起阿黄,颠颠地跑出了门。
阿梨坐在桌边缝衣裳,无奈笑笑,“你爱做什么做什么,我也不管,只到时候闯了祸你爹要训你的话,没人帮你。”
薛闻不以为意,他这是爱国爱家爱妹妹,抵抗外族侵略,怎么能叫闯祸呢?这明明是件英雄事。
他原地蹦了两下伸伸筋骨,笑嘻嘻说,“娘亲,我去给您泡茶去。”
阿梨看着他的背影,弯了弯唇,她知道薛闻心里肯定装着小秘密,但他不愿说,她也不好追着问。可当第二日四喜背着一瘸一拐的薛闻哭着回来的时候,阿梨便就后悔起自己怎么没多问一句,若不然也不至于弄得这样鸡飞狗跳。
……四喜还真的到小树林应战了,不但和薛闻打了一架,还打赢了。
因为在最后被薛闻按在地上的决战时刻,他心急如焚大爆发,使出了一招绝技——铁头功。
薛闻晕乎乎捂着肚子躺在地上的时候还在想,“读了那么多书果真是有用的,就连脑袋都比一般人要硬。”
落地的那一瞬薛闻磕破了腿,没伤着骨头,却流了不少血,他觉着这实在太丢人,本来想等结痂后再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家,但急炸了的四喜不允许,见薛闻死活不配合,他一咬牙竟将薛闻给背了回来。
一路上吹着冷风,薛闻头发还沾着土,凌乱一片,狼狈不堪。
进门时对上冯氏与阿梨惊疑的目光,他简直想死。
找大夫,上药包扎,等一切都折腾完,薛闻终于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时,已经快到午饭时候。
他现在脑子里空茫一片,眼前不断跳跃闪烁着两个大字——丢人!
四喜一脸愧疚地守在他身边,旁边坐着一脸心疼的宝瑜,薛闻歪着脑袋看见他俩的身影,太阳穴上的青筋气得一跳一跳,拍着床吼,“胡其中,你离我妹远点!”
四喜说,“哥,你别生气,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
薛闻觉得自己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堵得嗓子难受,他闭着眼睛闷了半晌,最后摆摆手,“你出去吧,我不想看见你。”
四喜点点头,“那行,哥你好好歇着。”说完,他拽住旁边宝瑜的腕子,低头笑着冲她说,“宝瑜乖,小哥哥带你去买糖葫芦吃,好不好?”
宝瑜仰头看他,笑盈盈说了句好。
薛闻声嘶力竭地在床上吼,“不!许!去!”
四喜捂住了宝瑜的耳朵,假装听不见,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长这么大以来,这还是四喜第一次反抗薛延,大获全胜,还尝着了丝丝的甜头。
薛闻:“……胡其中!我这辈子是不会放过你的,你松开我家宝瑜!”
就这么憋着一口气过了一整天,晚上薛延回来听说这件事,他倒是没生气,只嘲讽了一番薛闻的花拳绣腿,说他竟然被小两岁还文文弱弱的四喜给揍摔了,简直颜面扫地,奇耻大辱。
薛闻想着,他这不是赔了妹妹又折腿吗?亏到家了!
薛延本还以为这就是小孩子之间普通的打打闹闹,直到第二日看着四喜捧着一把小野花送给宝瑜,还甜甜蜜蜜地亲了下她的脸后,他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儿子被打了,女儿被抢了,他昨天还翻着花儿地夸了罪魁祸首一遍……这造的是什么孽呢!
孩子都还小,不懂什么情情爱爱,喜欢在一起玩就是单纯地想在一起玩。薛延看不惯四喜天天黏着宝瑜,还又送花又送糖,于是想方设法要把他们隔开,最开始只是找借口不让宝瑜去隔壁玩,后来就变成了拒绝胡姓人士进入薛家吃饭。
胡安和对此表示不满,薛延视而不见。
直到过了小半个月,阿梨才发现薛延私下里的小动作,她好气又好笑,趁着两个孩子到冯氏屋里睡的时候,与薛延进行了一场深谈。
阿梨问,“薛延,你觉不觉得自己最近的行为非常幼稚?”
薛延抱着枕头盘腿缩在墙角,耷拉眼皮不说话。
阿梨说,“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和一个小孩子斗气,多丢人。”
薛延反驳,“那又不是小孩子……那是贼!”
阿梨被气笑,抿唇看着他,“你能不能讲些道理?”
薛延说,“这不是道理不道理的问题……”
阿梨说,“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听过吗?”
薛延干涩争辩,“这也不是猜不猜的问题……”
阿梨掐他侧脸一把,小声说,“瞧你那小心眼的样子,都还是小孩子,八字没一撇的事呢,看把你急的。若是等宝瑜长大了,真的要嫁人了,你岂不是要跟着一起陪嫁过去?”
薛延说,“那可不行,除非你和我一起去。”
阿梨被逗笑,两人玩闹一会,临睡前阿梨又出声警告,“反正你不能再那样了,四喜不会欺负宝瑜,再说了,来宝会保护好妹妹的,你三十好几的人了就别跟着瞎掺和了,行不行。”
前半段还好,听到最后那“三十好几的人”,薛延瞬间挺直腰,“你什么意思?”
阿梨跪坐在床上抖被子,被这一问弄得莫名其妙,眨眨眼,“什么?”
薛延一脸高深莫测,“什么叫我行不行。”
阿梨说,“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敏感……”
薛延把衣服扯开,炫耀般冲她拍了拍自己腹上整整齐齐的肌肉,而后不等阿梨反应便就扑上去,舌尖舔着她耳廓,眯着眼轻哼,“老男人内心多敏感,你明明知道还非要往上凑,这不是活该吗。”
……这一晚薛延过得酣畅淋漓,早上开门时精神抖擞,觉着风都更清爽了几分。
对于四喜和宝瑜之间那点似有若无的情愫,薛延虽然接受了,但还是心心念念要出口气。
他舔舔唇,隔着墙望了望旁边胡家的院子,抬步就要过去,还没出门,便就迎面碰上了四喜。
四喜怀里抱着个蜂蜜坛子,本兴高采烈,但看着薛延那张沉着的脸,转头就要跑。
薛延呵斥住,“干什么去!”
四喜瘪着嘴转回身,“我出来吃点东西……”
薛延笑问,“你吃什么啊?”
四喜虚音说,“我,我吃西北风……”
薛延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转而笑眯眯道,“四喜,你手里有没有钱呢?”
四喜点头,毫无心机地把钱袋子拿出来,“叔父,你要多少?”
薛延一把夺过来,“全要了。”
“……”四喜欲哭无泪,“叔父你怎么这样,这钱我还有用的。”
薛延问,“钱重要还是宝瑜重要?”
四喜当机立断道,“宝瑜。”
薛延意味深长又问,“那就对了,宝瑜心中我最重要,所以我比钱重要,所以你这袋子钱就是我的了。”
四喜张张嘴,还没从这段话里回过味来,薛延便就头也不回地带着钱走了。
正此时,薛闻闻声从屋里跑出来,小声问,“四喜四喜,咱们买羊肉串的钱呢?”
四喜说,“都给叔叔了……”
来宝气的鼻子喷火,恨铁不成钢地骂,“你给他做什么,我才是你大舅哥!宝瑜心中我最重要,你若是喜欢宝瑜,那就得喜欢我,所以你的钱得给我!”
四喜委屈又无辜,茫然想着,这钱到底该给谁呢?
直到十年后四喜高中状元,位极人臣,真的风风光光将宝瑜娶进门了,这也仍旧是个未解之谜。
番外五
除夕那天,几家子都聚到一起过年。
胡魁文已经升官,被调往京城,做了通政司右通政,只他年纪稍大,再过几年便就准备辞官,和韦掌柜一起收租子去。韦掌柜还是那个弥勒佛似的样子,总是笑眯眯的,肚子越来越大,每天提着笼子到处遛鸟看花,过得闲散舒适。
女儿女婿都不在,唯一说的上话的亲家也走了,韦掌柜干脆卖掉了陇县那边的房产,跑到京城来置地。
他眼光毒辣,买下的房子不出几年便就翻了番,韦掌柜也不做生意,只租出去,到了年底就去要账,虽比不得以往那样大富大贵,养活自己还绰绰有余。
早上吃完饭,韦掌柜和胡魁文提着鸟出去遛弯,剩四个男人在院里打糍粑。
阿梨带着一众女眷在一旁的小石桌边吃点心聊天,院子里热闹非凡。
糍粑是南方小吃,过年时候特有的小零嘴儿,阿梨和阮言初小的时候,家里每年都要打一些。糍粑黏软,吃法花样繁多,煎炒煮炸,放糖放辣子,怎么做都别有一番风味。
往日除夕总要包饺子,吃了那么多年总觉着有些腻,这次便就想着换换口味,过个江南年。
前几日刚下过雪,房檐底下还有着冰棱子,墙角堆着几个傻愣愣的雪人。阿梨往石桌石椅上铺了棉垫子,中间还摆了个小炭盆,所有人都穿着厚厚的袄子,说说笑笑倒也不觉着多冷。
女人聚在一起总爱聊八卦,不分年龄,一说起谁家的闲杂琐事,连眼睛都是亮的。
韦翠娘说,“唉你们听说了吗?前几天时候郑太傅家里出了大事了,郑家的二孙子脾气不好,还爱喝酒,孙媳妇气不过和他吵了几句,这两人就闹起来了,还动了手,砸了一堆东西。女人哪里打得过男人啊,郑家那孙媳妇被扯掉两缕头发,哭的眼睛都肿了,大过年的抱着包袱就回了娘家。啧啧啧,这弄得是什么事儿。”
胡夫人跟着插嘴,“郑家的孙媳妇是兵部张尚书的孙女,张尚书与你爹爹是故交,昨个来拜年时候还说起这个,气得不行。小夫妻成亲不过两三年,现在这一闹,可怎么收场呢。”
冯氏说,“是那个郑辅清郑太傅吗?当年薛老太爷还做宰相的时候,我还见过他,那时他还就是个殿中侍御史,从七品下,刚成亲没多久,拿着拜帖找老太爷通路子的。那时候他就因着后宅闹出些事,说是有天早上,夫人睡得太过了,忘记给他擦靴子,他穿着脏鞋子上朝,觉着丢脸了,回家后破口大骂,夫人委屈生气回了娘家……总之沸沸扬扬很不愉快。”
韦翠娘说,“这样一瞧,脾性不好爱打人,这是要一代代传下去的,女儿家选夫婿可一定要擦亮眼。”
倪顺的娘一直安静听着,闻言也禁不住叹了句,“谁说不是呢。”
那边男人们捶糯米,乒乒乓乓的声音里掺杂着女人的欢笑声。
胡安和撸了把袖子,好奇往那边看,“她们说什么呢?”
薛延瞟了眼阿梨方向,见她笑盈盈地给宝瑜剥南瓜子吃,也弯了弯唇,“管它说什么,高兴就成呗。”
胡安和有些惆怅,“我怕翠娘说我坏话。”
闻言,倪顺兴冲冲问,“小胡哥,你干什么了?”
胡安和说,“我昨晚上给四喜找湖州买的小狼毫笔,翻她妆奁的时候不小心把她胭脂给打散了。据说那还是什么特别新奇的颜色,现在买都买不到的,吓得我赶紧给藏起来,没敢告诉她。”说完,胡安和还不忘抱怨,“女人真是麻烦,不就是个胭脂吗,分什么弯弯绕绕的颜色,深红浅红水红,红就是红,有什么区别。”
阮言初轻笑了下,“你与学生上书画课的时候,也是这样讲授的?”
胡安和哽了一下,“……这画在脸上的和画在纸上的,能一样吗。”
几人俱都笑起来。
而那边,话题以及从郑太傅家的孙子打人转到了阮言初和倪顺的婚事。
冯氏叹气,忧愁道,“两个孩子都二十五六岁了,别人家这个年纪,娃娃都要定亲了,他们却一点这样的心思都没有。再往后拖几年,就算官再大钱再多又有什么用,哪儿还有好人家的姑娘能看得上。”
小结巴的娘亲说,“我也曾劝过顺子的,他只说自己太忙,怕娶了妻子也照顾不好,耽误了人家。”
韦翠娘往地上呸了口瓜子皮,断言道,“就是借口。”
阿梨蹙眉,温声说,“这样下去总是不行的,若不然咱们年后费费心,多去相看几家好姑娘?门第差些也没关系的,性子好就成,这日子孤零零的,好歹有个伴不是。”
韦翠娘摆手道,“以往也不是没请过媒人,你看他们做的那叫什么事。阿言倒还好说,避而不见罢了,倪顺他,他还装疯卖傻的,非把人家吓跑了才高兴!连自己的声名都不要了,不知道是在倔什么倔。”
这事就是个未解谜,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晌,最终也没讨论出个什么结果来,而话题不知怎么一转,又绕到了韦翠娘身上。
阿梨抱着宝瑜,笑着打趣她,“你莫要说人家了,先看看你自己,四喜一个人多孤单,怎么也不想着给他添个弟弟妹妹。”
胡夫人和冯氏深表赞同,也跟着劝说,韦翠娘被扰得身子直往后躲,“没必要,现在这样不就挺好,再多来个孩子,从奶娃娃带到大,我怕是要疯。再说了,四喜不还是有宝瑜吗,不孤单,他高兴着呢。”
阿梨说,“那怎么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韦翠娘眉毛一挑,她拈一粒南瓜子放嘴里,又道,“你家就一个闺女,我再生个,找不着好媳妇,到时像阿言和顺子那样,费心。”
冯氏说,“那你生个女儿,给我们薛闻做媳妇。”
韦翠娘摆手,“这可不行,等我小闺女长大了,你们薛闻得多老了,我可舍不得嫁。”
阿梨看了眼坐在门口和四喜比赛扔石子打鸡的薛闻,笑笑没说话,
两个半大小子,闹起来烦人得要命,院子再大也禁不住他们折腾,鸡鸭鹅张开翅膀跳起来,有一个被吓得狠了,一头冲进墙角的雪堆里,就剩个屁股露在外面,惹得两人哈哈大笑。
薛延一直忍着,这时终于受不了,把手里东西往地上一扔,指着薛闻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胡安和笑眯眯站在一边,下巴拄在长棍上,看得很高兴。
倪顺看不下去,硬着头皮劝了两句,“哥你别生气,小孩子吗……”
闻言,薛延的怒火瞬间转移,又狠狠骂了他一顿。
倪顺无辜摸摸鼻子,埋头继续干活。
阿梨在一旁看得直笑,韦翠娘说“得,今晚不用买炮仗了,把你家薛延一点,指定嗖的一下就能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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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岁守得极其热闹,吃完年夜饭后聚在一起烤糍粑,花生、红糖、芝麻、五仁、桂花、红豆,每种馅子烤出来的香味都不一样。炉子上放一张铁丝网,用筷子夹着一张张放上去,时光里充满期待。
薛闻和四喜太闹坐不住,陪着阿梨待一会后就折腾着要出去放炮仗,薛延懒得管,指挥着倪顺带去,只嘱咐道,“看着点,别闯祸。”
倪顺信誓旦旦,“哥你放心!”
外头下了小雪,碎碎的雪粒子,倒是不怎么冷,阮言初给宝瑜围上小围巾,抱着她出去。薛闻和四喜一点不怕冷,随便裹了件衣裳就撒丫子要往外冲,阿梨让薛延出去追,非得每个都又套上件厚袄子才算作罢。
烟花爆竹前几天就已经屯好,各式各样全都有,比店里还要全。
院子太小,里头又有鸡鸭鹅,去年就是因着炮竹放得太过火,过年后连着小半个月都没有鸡鸭下蛋,这次冯氏不让再在院里弄了,就算薛闻求情也不管用,一律赶到外头去。
薛闻半点没有因场地受限受到影响,和倪顺一起玩得风生水起。
他们放那种长得最大的爆竹,响声也大得很,没有半点花里胡哨,简单明了地冲上天,就一道炫目光束,随后嘭的一声消失不见。买这种爆竹就是为了寻求刺激,听个响儿,不追求好看。
薛闻捏着两柱香蹲在地上,手掌半拢着护住怕火灭掉,两人一口气放了七八个,空气里都是硝烟味儿。
四喜不跟他们混,颠颠地去取了焰火棒来,陪宝瑜一起点着玩。这种烟花可以用手拿着,烧很久才烧完,火光明亮耀眼,又不危险,很适合女孩子点着玩。四喜从薛闻那取了根香来,陪着宝瑜拿着焰火棒在原地傻蹦。
阮言初捏着宝瑜的帽子给她戴上,安静在一旁看着她玩,薛闻和倪顺一起咋咋呼呼,间或蹦出几个脏字。
阮言初不满地看着倪顺,低声道,“别把你军营里那些坏习性带出来,要么就好好说话,要么就别说。”
倪顺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乖乖巧巧答,“好的,阮大人。”
两人相识已经十余年,其间发生的事太多,几乎天翻地覆,彼此也都不再是原来的样子。阮言初还记得少年时的倪顺,又矮又瘦,说话磕磕绊绊的,总是羞涩看着他,一双眼睛又黑又润,像只麋鹿。而现在他已经成了威风凛凛的副将军,战功加身,一举一动都颇具威严,原先的羞涩腼腆荡然无存,唯一相似的就是那双眼睛。
十年时间可以改变太多,幸而初心未变。
阮言初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一时间竟有些茫然,身旁的四喜带着宝瑜堆雪人,两人黏在一起对视笑着。
倪顺一边陪着薛闻搓捻子,一边偷偷往这边看。
阮言初淡淡笑了下,“你们再放两个就算了,别玩得过火。”
薛闻拍着胸脯保证,“小舅舅,您就放心吧!”
又过一会,宝瑜玩得累了,拽着阮言初的衣角要抱抱,四喜也跟过来,要一起回屋去吃糍粑。阮言初拍拍两人的小脑袋,抱起一个,牵住一个,慢悠悠地往回走,只还没有两步,忽听见一声闷响,随后就是刺鼻的焦糊味。
薛闻和倪顺傻傻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被钻出一个黑色大窟窿的柴垛,相对无言。
又过两个喘息,两人猛地跳起来,撒腿就往厨房去搬水,但还是晚了一步,柴火那边已经黑烟滚滚,冒出红色的火苗。
薛延在屋里听见动静,冷着脸冲出来,看了看外头情况,气急败坏地指着薛闻和倪顺骂,“你们俩都给我等着!”
火借风势,直到子时过了才完全灭掉,但柴火也烧得只剩黑色的渣渣了。
薛延大怒,罚倪顺与薛闻各抄二十遍论语,两人写断了三根笔,大年初一一整天都没吃上饭。
阮言初坐在一旁监督,全程面无表情,没给一点面子。
倪顺趴在桌子上揉手腕,嘟囔着说,“想我也是少年英才,堂堂副指挥使,怎么一回到家里就一点地位都没有了……我这辈子就没写过这么多字,比打仗都累。”
阮言初凉凉吐出两个字,“活该。”
番外六
当薛闻已经长大,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薛延带着阿梨南下去了扬州。
许是年纪大了,更喜欢江南的惬意日子,渴望那种细水长流平平淡淡的生活。扬州是阿梨的家乡,吴侬软语,温柔缱绻,连风都是温吞吞的,晴天很多,适合过慢慢的日子。
胡安和也跟着韦翠娘搬过来,两家依旧隔壁,许是几十年来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蓦的离开了老朋友,总觉得不自在。他在个偏僻的小巷子里买了个小店面,不大,但装缮得古典雅致,随便一个瓶瓶罐罐俱都价值千金,用来卖书。
因着地方太偏,每日的客人少得可怜,胡安和也不在意,他不缺钱,就是闲的没事找个活儿做。每天早早起来到店里,泡一杯茶,看看书作作画,或者教韦翠娘认字,倒也很轻松快活。
阿梨已经过了三十岁了,即便保养再好,眼角处也有了细细的纹路。人生的阅历会给美丽添砖加瓦,她不再似少女时候活泼灵动,但气质仍旧在的,举手投足间均是韵味,更有番不一样的醉人之美,和她在一起便就觉着宁静与心安。
腹有诗书气自华,最是书香能致远,老祖宗的话不会没有道理。
阳春三月,一年中最好的时候,卯时还未过,天便已经大亮。
薛延一早就起来,带着家里的老黄狗绕着屋子跑了一圈才回来。衣裳半湿着黏在胸前,薛延拨了拨额发,反身用脚踹上门,而后轻车熟路往厨房奔。黄狗累得跑不动,趴在房檐底下眯着眼喘气。
阿梨站在灶台边,耐心地熬着红豆粥,满屋子醇厚的香气,狸花猫蹲在她脚边,脑袋亲昵地挨着她小腿。
猫和狗都是房子的原住民,薛延买下房子的时候,它们就在了。房东当时有些尴尬,本想毁了窝赶它们走,被阿梨拦下。她信缘分,也觉着这一猫一狗通人性,便就留下来,一喂就是三年。
薛延把上衣扯开,卷成团搭在椅背上,而后闭着眼贴上阿梨背后。
他刚动完,身上一股潮湿的汗意,没多好闻,阿梨耸耸肩膀,示意让他下去。
薛延装作不知道,反而用下巴蹭她的颈窝,惹得阿梨低低地笑。
她手往后揉一把薛延的头发,轻声哄着,“薛延,去洗个澡,待会吃饭了。”
薛延含住她的耳垂,用齿尖咬了下,含糊不清问,“吃什么菜?”
阿梨说,“吃梅菜,好不好?”
薛延不满意,齿上力道更重了些,“我要吃肉。”
阿梨拒绝,“你没听大夫说吗,年纪大了要少油少盐,再说了,大早上吃那么腻的东西不好,你听话。”
薛延眉头一皱,“你怎么总变着法儿地说我老。”
阿梨笑起来,手上勺子搅了几下锅里的粥,小声说,“好似我不说,你就不长岁数一样。”
薛延不满,抢过她的勺子扔到一边,阿梨惊呼,回头问,“你干什么呢……”
话还没说完,便就被薛延一把提着腰抱起来,好似抱着小时的宝瑜。阿梨偏瘦,即便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小小的身子,薛延两手环握就能掐住她的腰,毫无费力就让她坐在自己手臂上,上下掂两下,好似搂着一颗白菜似的轻松。
阿梨被吓了一跳,赶紧抱住他脖子,虚音儿问,“薛延,你闹什么!”
薛延乐两声,就势亲她锁骨两下,“就是证明一下,我年纪是上去了,劲儿可一点不小,该干的事,桩桩件件都还能干。”
他上身□□着,阿梨指尖搭在他背部肌肉上,又硬又滑。
她哭笑不得,骂他“幼稚。”
狸猫仰着脑袋瞧他们,薛延挑眉看回去,“怎么着,羡慕?”
狸猫尾巴一翘,喵呜一声,转身蹿出去到黄狗身边,一猫一狗依偎在一起,舒哉晒起了太阳。
阿梨着急她锅里的东西,拍两下薛延的肩膀,“快放我下来,粥就要糊了!”
薛延不情不愿又用下巴蹭她两下,这才肯放手。
早饭吃红豆粥和梅干菜,为了满足薛延对肉的渴望,阿梨又多加了一小块腊肉,又细又短,还没有一根拇指长。薛延嫌弃地看了半晌,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吃掉。
吃过饭,又喂了猫狗,两人锁门出去。
院子不在繁华的街市,更临近郊外,树木蓬丛,少有人烟,十分安静。早先时候忙碌了那么些年,现好不容易功成身退了,闲下来反觉得浑身不自在,薛延带着阿梨在城门口的林荫路处搭了个木棚子,给过路人温酒沏茶,偶尔还会做些时令小菜,价格便宜,但什么时候开张看心情。
天凉了不卖,天热了不卖,心情不好时不卖,心情太好时也不卖。
不是为了赚钱,就是纯粹想多见见人,听听故事。
通过这条路的大多是从北往南来的旅人,很多来自于京城,和他们聊天时候,很容易就能听到关于薛闻他们的事。
今个天气不错,路上来往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有两个进摊子里,讨了两碗绿豆汤。
阿梨刚做了凉拌香椿,大方地送上一碟,而后到旁边桌和薛延一起剥竹笋。
午时天热,那两人不急着走,喝茶歇凉,聊些琐事。
其中一个高个子说,“现在这样世道,穷人和富人差的实在太多,前些天在京城做生意,赔的差点裤子都要脱了当掉,但看那些有钱人呢,连着开了三个马场。那么多好马啊,用来给人玩蹴鞠。”
矮的笑了笑,“那你玩的时候,不也挺爽的吗。”
顿了顿,他又道,“人家有钱,自己赚的,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咱们管得着吗。人家薛闻年纪轻轻就富可敌国,十六七岁年纪已经两次下海前往波斯,再看看你,你十七岁的时候在做什么。所以说啊,人家有钱,那是命中注定,财运来了想躲都躲不掉。”
高的那个酸溜溜,“那你也不看看人家那个家世,父亲舅舅小叔叔,就连发小都是响当当的大官,那含的不是金汤匙,是金马勺啊。”
薛延听得不太高兴,把笋往旁边一扔,站起来就想赶人出去。
阿梨赶紧拉住他袖子,“你做什么?”
薛延说,“那人怎么这样,吃着老子的香椿,还损老子的儿子。”
阿梨说,“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拐弯抹角说你儿子花钱大手大脚还任性的人少吗,忍忍得了。”
薛延皱眉拍了下桌子,歪头问阿梨,“你说他怎么又开了那么多马场,脑子有病吗?有钱没处花也不是这样花的!”
阿梨安抚,“那是他自己的钱,关你什么事呢,你少管。”
“……”薛延说,“那你先让他给我娶个儿媳妇来,一天天就知道花钱花钱,正事不做。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可都有了媳妇了,你再看看他,除了疯玩还会做什么,总琢磨着要去波斯,那他倒是娶一个波斯姑娘回来啊。”
阿梨懒得和他说话,嗔他一眼,扭头不理人了。
那边的客人仍旧聊着天,这次却谈到了薛延,薛延指尖一颤,竖起耳朵听起来。
阿梨被逗笑,搡他肩膀一把,“幼稚。”
薛延按住她腕子,倾耳细听那边的对话。
矮个子客人说,“听说前几年时候,薛闻的爹爹离开京城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反正众说纷纭,有的说是父子俩生了隔阂,还有的说陛下对薛家生了猜忌,但不管怎么样,薛家这些年风头太过,树大招风,明哲保身也是明智之举。”
高的挑了一筷子香椿,调笑道,“你还操心人家呢,先想想自己接下来怎么活吧。”
薛延火气更大,暗地里踹了脚凳子,偏头和阿梨低语,“他们怎么都这么想我,明明就是个人选择,干什么想那么复杂,问过我意见了吗,就在那瞎猜!”
阿梨给他倒了杯茶水,低低嘟囔说,“早知道不给你吃那块腊肉了,火气吃得这么大。”
那边的矮个子客人也笑道,“那你是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娶妻?”
高的那个噎了一下,筷子顿了顿,给自己开脱道,“你不懂,那些真的有修养的人是不娶那么些姨太太的,所以我也准备一步到位,不纳妾室,那可不就要好好挑了,急不得。你看那个薛延,不就是如此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听着多美满。”
另一个喝掉最后一口绿豆汤,缓缓道,“有钱的人珍爱妻子不想娶,和没钱的人穷的想入赘都没人要,这不是一回事。”
高个的反应过来这是在骂他,气的鼻子都要歪掉。
薛延倒是高兴起来,他这辈子什么都不缺,奉承话也都听得耳朵快起茧,唯有赞美他夫妻恩爱的话是怎么也听不够。
临走前,他还很痛快地给那两人免了银钱,另送了一壶冰银耳汤。
阿梨把剥好的笋放到一旁,笑着看了薛延一眼,低声道,“喜怒无常,越活越像个孩子可怎么办。”
她话音还未落,薛延的笑忽而又落下去,板着脸走回来坐好,与阿梨道,“今晚回去我要写信!”
阿梨好脾气地应和着,“那你要给谁写,写什么呢?”
薛延说,“给薛闻写,我得问问他为什么买那么多马场,铺张浪费,奢靡无度,简直无法无天,忘记父辈们是怎么辛苦打下江山的了吗?”
“……”阿梨无言,“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下午时候,本来晴空万里的天忽然下起了雨。
太阳还在,蒙蒙细雨落在脸上有些凉,落成了一帐雨幕。
薛延顺理成章地收了摊子,带着阿梨出去玩。
阿梨不知道他这是什么逻辑,为什么天气不好不能做生意,却可以去游湖划船。
薛延暂时忘记了还要写信批评薛闻的这件事,转而去瘦西湖边借了条小船,到湖心处去看荷叶。现在只是三月份,荷叶如钱的时候,残荷仍在,离近了的话,能听到细雨打在荷叶上的窸窣声音,挠的人心里痒痒。
阿梨穿了件鹅黄色的裙子,倒是很配这里的景色,薛延在路上买了一把油纸伞,陪她一起蹲在船头拨水玩。
西湖水清,正赶上下雨,不时有几条鱼儿跃上来,有的还会碰到阿梨的手指,冰凉滑腻。
又过一会,雨势渐渐大起来,薛延怕阿梨着凉,不肯让她在待在外头,死活拽回来到船舱里。小桌上有刚买来的一众小点心,另温了壶茉莉花,香气馥郁,混着雨后的清新,闻一口便就觉着身心舒畅。
吃饱喝足,无事可做,两人和衣躺下,眯眼小憩。
船上晃悠悠的,极为催眠,阿梨本还不觉着困,但窝在薛延怀里没多会,眼皮便就黏在一起了。
薛延难得文采斐然,搂着她肩膀说,“若现在是晚上就好了,出去就能见到漫天星星,那多美。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阿梨迷迷糊糊地回答,“下着雨呢,哪来的星星。”
薛延“嘶”了一声,轻轻掐她的腰,“你怎么不浪漫了呢。”
阿梨痒的直笑,“我浪漫的,浪漫的。”
薛延啄吻她的眼皮儿,不依不饶道,“那你背句好听的,看能不能让我满意。”
阿梨想了想,温声说,“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薛延心满意足,手指拢了拢她的头发,拍背道,“睡吧,醒了再回家。”
下船时候已经很晚,两人不想做饭,拐到街角的一家小店吃了两碗云吞面,又拎了袋子小鱼干才回家。
门口处,大老远就听见韦翠娘和胡安和吵架,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架势与年轻时一样。
吵起来的原因幼稚又简单,宵夜是吃玫瑰馅饼还是桂花馅饼。
薛延耐着性子劝了半天,最后生气了全给撵回去。
胡安和气鼓鼓回了自己家,没过多一会又跑回来,塞给他一封信,说是薛闻寄过来的。
薛延面无表情说了句“哦”,好似浑不在意的样子,但阿梨瞧见了他因为高兴而攥紧的拳头,不由笑起来,暗骂他爱面子,太虚伪。
阿梨把桌上的烛台点着,火挑的亮亮的,而后和薛延凑在一起看信。一共九页纸,厚厚一沓,两人一张张仔细看过去。
前三页是薛闻的连写带画,紧接着是四喜的两页彩虹屁,后面的四张则都是宝瑜的簪花小楷。
薛延叹气,“闺女儿没白疼。”
说完,他又撇撇嘴,“臭小子们真讨厌,太敷衍。”
阿梨说,“你非要人家半个月就给你来一封信,哪有那么多好说的,可不就得敷衍嘛。”
薛延自知理亏,但死不承认,絮絮叨叨把薛闻和四喜从小到大闯下的祸事都数了遍,听得阿梨有些不耐烦,抱着狸猫去床上睡觉。
薛延在身后软绵绵地叫她,“梨宝,你干什么去?”
阿梨说,“躺着。”
薛延说,“梨宝,你来帮我磨墨吧,我想回信。”
阿梨说“好”,语气里三分纵容七分无奈,听得薛延心花怒放。
但等笔墨纸砚都备好了,薛延却迟迟不肯动笔。
阿梨问,“你怎么还不写?”
薛延说,“我先措措辞。”
阿梨问,“你措什么辞?”
薛延说,“怎么才能说服薛闻赶紧娶媳妇,波斯的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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