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头杀死了我要嫁的糟老头,在我出嫁当天

后娘要把我卖去做填房,换七百两银子,好拿给弟弟娶媳妇儿。

我偷跑出来,黑夜里,跪在娘亲的坟边哭。

泪浸湿了一小块土,哭声飘到了另一处坟。

奚白的衣冠冢。

听说战场上无家可归的魂,会循着本能回到家乡。

在故土入轮回,此生因果皆消。

奚白,如果我掉眼泪,你会回来吗?

我哭着哭着,又困难地笑了,笑得破碎:“但我希望你别回来,死在战场上的英雄,来世一定能托生到好人家。”

我哭够了,眼泪也流干,这人生灰暗,可真是没什么可期待了。

我一头撞在墓碑上,血糊了我满眼,粘稠的、温热的血腥味儿。

娘难产死的时候,鼻端也是这个味道吗?

奚白战死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痛苦吗?

星夜沉沉,寒露沾湿我手心,像谁在为我哭泣。

四周鬼火荧荧,渐渐聚成了一个如何悲恸的形状,我却是不能知道的了。

死亡可真好啊。

我坠入了无休止的黑暗,却并不惧怕它。

可是为什么,有那么一星执着的荧火,硬是追着我陷入了绵延的黑暗。

这黑暗太深沉,而荧火太单薄,仿佛顷刻就会散尽。

我伸出手,将它拢在掌心,四周黑暗再次漫上来,我继续往前走。

荧火费劲从我指缝迸出一寸光,光渐渐连成线,是引向回去的路。

我忽然觉得难过。

为这拼了命也想我回头的微弱光芒。

我是个将死之人,半只脚已踏入黄泉,只差人间与阴曹的一段路,便能抵达我该去的地方。

但我却在这个时刻,因为一线颤抖的荧火,转了方向。

也许人世还有什么值得回头,又或者活着本身,就是回头的理由。

我再度醒来的时候,天光浩荡。

新丧的老人要入土,一大家子吹哀乐,震得我睁开了眼。

昨夜种种,仿佛一场梦。

只有额头上的钝痛与裙裾下褐色的血,在提醒我,我昨夜是真的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我费劲坐起来,靠着墓碑,静静地瞧着他们。

这世上有人死得悄无声息,譬如奚白,譬如我。

也有人死得声势浩大,譬如乡绅,譬如富商。

这生死,原来一早就分好了高低贵贱。

实在是令人想不通其中关窍。

我就这样坐啊坐,从正午坐到了日暮,没有人来找我。

我随手折根狗尾巴草,这是奚白从前爱做的事情,折成一个草环,套在我手腕。

他说等日后有钱了,就拿草镯子换玉镯子。

我要一百个。我这样说。

他就笑,说一千个也给你。

我攥紧了草镯子,一身脏污地回了家。

我爹不在,出去喝酒了。

他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功名没有多少,酒会倒是一场接一场。

因此我后娘爱盘算,似乎也不能全怪她。

后娘分明瞧见了我额上伤痕,却权当看不见,拿捏着嗓子轻声细语:“我当你多有本事呢,末了还不是像条狗一样要回来。弄成这副样子给谁看?别指望我会给你裁新衣。”

我咬住嘴唇,并不搭腔,转身往后院走。

她提高了嗓音,“傅烟你给我听好了,你还未过门就克死了奚白,黄老爷愿意娶你做填房已经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要想我好吃好喝待你,你就给我认真待嫁!”

我伸手蒙住了眼睛,草镯子刮过我脸颊,毛茸茸,仿佛是谁伸手想拂去我脸上泪珠。

2

听闻京城里出了个不人不鬼的魔头,能隔着万里取人性命。

新封官的几位将门之后,统统离奇地死在家中。

京城一时惶然。

不日又有传言,说皇上给魔头封了个官,大小算半个国师。

我弟弟问我爹,这是个什么道理。

我爹答不出,忠孝节义从没教过这个。

我拨弄着草镯子,囫囵想了个答案。

你想,杀一个人要吃牢饭,可杀上万个人就能改朝换代。

可见杀人这种事情可以量变引发质变,直接为魔头塑上金身。

就在这惶然中,我出嫁了。

喜轿摇摇晃晃,我扯下了红盖头,挑开帘子往外瞧。

街上多的是漠然的路人,管你奏的是喜乐还是哀乐,反正与他的人生无关。

我也很想像他们一般漠然,但总是不能。

毕竟这是我的人生,虽然我要嫁给一个年龄比我爹还大的男人做填房,也还是我的人生。

然而我没能朝着既定的人生路走下去。

斜下里冲过来几匹马,一色的乌云踏雪,啸声透亮,可见是骏马。

这些骏马不讲道理地冲散了送亲的队伍,直接后果是我从轿子里摔了出来,摔在了一匹乌云踏雪跟前。

马蹄高高抬起,我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戴上的红盖头,连躲开也忘记。

被这么一踩,我不死也得重伤。

可是马蹄踏下的一瞬间,我竟然有几分高兴——兴许这一踩,我就能不嫁给黄老爷呢。

然而马蹄没能落下。

方才还威风凛凛的骏马忽然静止在半空,鲜红的血从鬃毛下渗了出来,而它猝然倒下的地方,离我只有寸许之遥。

我整个人都傻了。

方才还很喜庆的唢呐也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

不对,是看向站在我面前的人。

而我只能看见冲我伸出的手。

这只手修长而苍白,大拇指上一个玉扳指,扳指中央一条如血的红线。

我顺着手往上看。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皮肤苍白的男人。

他嘴唇殷红,眼睛黑得像幽冥,很怕冷似的,只是初秋,他却裹了一身厚重的大氅。

我迟疑要不要把手放上去,他却已经收回了手,无视周遭的诸多视线,似笑非笑道:“姑娘毁了我的汗血宝马,是不是该赔?”

赔,拿什么赔?

拿黄老头娶我的七百两银子,还是拿我家一亩三分地的田宅?

我咬了咬唇,答:“那你搅和了我的婚事,是不是也该赔?”

他的视线落在我的喜服上,眼神有一瞬间的凶狠,然而他再看向我,却又轻轻笑了起来:“再赔姑娘一桩婚事又如何。”

我只当他在胡搅蛮缠,转身就往花轿去。

他站在我身后,表情阴晴不定,声音却好听:“姑娘,你这亲,恐怕是结不成了。”

我还没开口,黄家来迎亲的嬢嬢已经破口大骂:“大喜的日子,哪来的不懂礼数的混账!”

男人的脸色陡然一沉,我直觉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就看见嬢嬢的身子软了下去,口鼻流出了血。

我慌忙蹲下去探她鼻息。

她死了。

3

传闻中能用意念杀人的大魔头,似乎就站在我面前。

迎亲的队伍四散奔逃,而我因为腿软得厉害,分毫也动不得。

我眼睁睁看着这个苍白妖异的男人一步步向我走来,整个儿把我罩在他的影子里。

我和他影子相叠的片刻,我注意到,他的影子格外的淡。

我恐惧地往后躲,他摩挲着玉扳指,意味不明地笑一声:“怕我?”

我不敢说话。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伸手把我拉了起来。

我猝不及防,栽进他怀抱。

他在我耳边低低笑,吐息洒在我耳廓:“新嫁娘喜欢投怀送抱,可不是什么好作风。”

我耳廓腾得一下变红。

他虽然言语调笑,行动却并非如此。

等我站稳了,他就松开了手。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即便裹得这样严实,他的怀抱也依然是冷的。

街上空空荡荡,他背后是几匹骏马,我背后是一顶喜轿。

我才发现,他黑色的大氅底下,穿的竟然是一身红衣。

这难免让人浮想联翩,就好像今日这场亲事,他才是主角。

可是这场亲事分明办不成了,死了一个人,喜事也变成了丧事。

我说:“我是不是跟你有什么仇?”

他觉得我很好笑似的,眼波落在我身上,玉扳指上的血线妖艳欲滴。

“姑娘,”他冲我微微一笑,这么狠辣的一个人,声线却这样柔情,“我与你无冤无仇,今日偶遇,大约是有些命定的缘分吧。”

我汗毛倒竖。

许是看穿了我的念头,他靠近我,伸手抬一抬我的下巴,手指抚过我的眼睛,像是透过这双眼睛,又看到了他自己。

“别用这样畏惧的眼神看我,”他说,“我赔你一桩婚事,十倍,百倍,只要你想。”

我被迫与他对视,他幽冥一般的眼睛里像是照不进半点光,幽深得令人害怕。

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求求你,放过我。”

他慢慢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感情的笑容。

然后他松开了我,觉得很没意思似的,拿出帕子擦手指。

我趁机拉开跟他的距离,他低着头专注擦拭手指,半晌,才平淡地说:“放过你可不行。我的良驹因你而死,你得赔。一千两黄金,少一分都不行。”

喂!

你看看你浑身上下的衣着佩饰,哪里会像一个缺钱花的人?

我悲壮道:“你不如杀了我。”

他手指轻轻动一动,我手里的红盖头就已经落入了他手心。

他将盖头对着光照了照,很满意地喟一声,半晌,冲我一颔首:“信物归我了,金子我改日再收。”

我停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他。

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妖异的笑:“姑娘,回家吧——你知道是哪个家的。”

我当然知道。

我还没嫁进黄家,黄家嬢嬢就死于非命,黄家的门我是万万不能进了。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黄老爷也死了,死在花轿出了我家的那一刻。

我的喜服还没穿够一个时辰,马上就要换一身丧服。

后娘一下又一下戳着我的额头,气急:“傅烟你可真是丧门星啊,你这命怎么这么硬呢?我看你是留不得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克死我和你爹?”

我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勇气,一把拍开她的手,冷笑着说:“是啊,我是丧门星,下一个丧的就是你的命!”

她抄起扫帚要打我,被我拽住动不得。

我盯着她的眼睛慢慢说:“兴许大魔头下一刻就要来找我,你最好能把我打死,如果不能,你就等死吧!”

她捂着心口跌坐在椅子上,我转身就走。

要打要杀我的是我的家人,而被我用作护身符的,却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这实在有点讽刺,我想。

可惜这世事,好像从来就这么讽刺。

4

我在家穿了三天孝服,受了三天白眼。

第四天,有礼官来我家,说大魔头点名要娶我。

咳,当然了,他原话并非如此。

原话说的是,国师归虞正值盛年,不曾婚娶,而我贞静贤淑,适宜为配。

其实这话挺搞笑的。

国师是假国师,是个用脚下白骨换来强权的大魔头。

而我也并非贞静贤淑,其实是个丧了两任夫君的扫把星。

不过大家都不曾计较,我猜是归虞给的聘礼太多了的缘故。

红妆太多,令街巷堵塞。

街头巷尾再议论起我的时候,我的代称已经从“傅家那个丧门星”变成了“国师大人亲自求娶的新娘”。

我爹和后娘诚惶诚恐,不敢再冷言冷语讥讽我。

我看在眼里,觉得好笑。好笑之余又觉得疲惫。

世人凉薄,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尚且如此,对我临时起意的归虞,又能宠我到几时?

我垂下眼睫,不愿再想。

是夜龙凤喜烛摇曳,我沐浴完毕,等着我的夫君到来。

算起来,这应当是我第三次嫁人,除了与奚白的婚约,后面两次都儿戏得像个笑话。

没人问过我是否情愿,我像个没有感情的物件,可以被随便许配给别人。

想到奚白,我又开始难过。

我的少年郎他死在了战场上,甚至不曾见过我穿喜服的模样。

就在胡思乱想之际,红盖头被挑开,归虞站在我面前。

他肤色苍白,大红很衬他,映得他眼眸越发深沉,嘴唇越发殷红。

我微微仰起头看他,他抬手递我一樽酒,合卺酒,取意合欢,白头相偕。

我和他手臂相交,不可避免地靠近。

我喝完了杯中酒,酒液没咽尽,顺着唇畔滑下两滴,一直滚进衣领。

他定定瞧着我,目光顺着酒液渐渐下移,也渐渐变得幽深。

他忽然弯唇浅淡一笑,像冰天雪地里开放了一簇红梅,缱绻至极。

我一时看愣了,他已经抽走我手心酒杯,抬手拉下床帏。

深红浅红的薄纱轻轻荡下,有如灿烂烟霞。

他抱着我倒在柔软的烟霞里,手指从腰往上攀,亲吻我耳垂,哑声:“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吗?”

我手指都在抖,声音也是,我告诉他我知道,因为春宫图里栩栩如生,在教我如何侍奉夫君。

归虞却没在意我说了些什么似的,手指轻轻按在我眼角,“你哭了?”

我才知道我哭了,一半是因为紧张,另一半是觉得委屈。

我匆忙擦眼泪,眼泪却越掉越多,砸在他微凉的手指上,他神色便怔了怔,颊上的红晕渐渐褪去。

然后他松开我,坐了起来,半晌,淡淡说一句:“哭什么,我不强迫你。”

我拥着被子坐起来,眼睛看着喜烛跳跃的火苗,有些恍惚,“我以前……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他死在了战场上。他本来可以不去的,征兵并没有征到他家,但他说不行,要挣军功,满街红妆八抬大轿地娶我,让我爹和后娘不再轻贱我。”

我忍不住哽咽,伸手遮住了双眼,眼泪从指缝中淌出,洇湿了一小片裙裳。

归虞平静地问:“你很喜欢他吗?”

我抽抽噎噎地答:“很喜欢的,但我从来没跟他说过。我总以为把喜欢说出口就不珍贵了,可我现在后悔没有早点告诉他。”

烛火昏暗,归虞的背影也僵硬。

我想我这样是不对的。

新嫁娘本该用尽手段笼络夫君,可我却在洞房花烛夜为了死去的心上人掉眼泪。

归虞再怎样镇定从容,终归是个男人。

是男人就会有占有欲,我这样明白地显露对奚白的感情,他铁定会恼怒。

但他没有恼怒,他只是揽过我肩膀,轻轻将我抱在了怀里。

“烟烟,”他声音有点儿低哑,“我想,他一定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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