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到你呀向歌,周行衍

《一见到你呀》作者:栖见   文案   1.   向歌当年追周行衍时,曾绞尽脑汁。   快追到手的时候,她拍屁股走人了。   时隔多年,两个人久别重逢。   苍天饶过谁,周行衍把她忘了。   2.   向歌爱吃垃圾食品,周行衍作为一个养生派自然向来是不让她吃的。   终于某天晚上,两人因为炸鸡外卖发生了一次争吵。   周行衍长睫敛着,语气微沉:“你要是想气死我,你就点。”   向歌闻言面上一喜,毫不犹豫直接就掏出手机来,打开APP迅速下单。   “叮铃”一声轻脆声响回荡在客厅里,支付完毕。   周行衍:“……”   *   嚣张骨妖艳贱货x假正经高岭之花   本文tag——   #十八线小模特逆袭之路##医生大大你如此欺骗我感情为哪般##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那些年你造过的孽将来都是要还的##我就承认了我争宠争不过炸鸡好吧#   “一见到你呀。”   ——我就想托马斯全旋侧身旋转三周半接度转体后空翻劈着叉跟你接个吻。   *文名改自阿妹的歌《一想到你呀》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向歌,周行衍

第1章一见到你呀   后台化妆间,气氛压抑凝滞。   一屋子的女孩子,个个都身材姣好,面容精致,两三一堆倚靠着化妆台桌沿站,看戏似的围观总负责人发火,不时垂头小声议论两句。   屋子正中间两个人,负责人双手插着腰站在房间中间,一双漆黑的眉剑拔弩张地紧紧拧在一起训话,   “你刚刚是在干什么?你在梦游?走路走不了?高跟鞋不会穿?”   “Z家这次这么好的资源!好好的一次机会给你!结果搭好的戏台子,你说砸就给砸了?你是不倒翁啊你晃晃悠悠的?”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他的眼睛很大,瞳孔却小,配上他又浓又粗的黑眉和胖脸,看起来像是蜡笔小新的同胞兄弟。   如果不是因为身体实在太不舒服,向歌很有可能会笑出声来。   而此时,她却只能勉强保持站立姿势努力不让自己勾下腰,下腹胀痛坠感明显,疼得她眼前发白。   脚踝处也火辣辣的疼,一条腿虚踩着地面,不敢用力。   这个形象,倒是挺符合现在的气氛,向歌迷迷糊糊想。   Z家的春夏时装秀,多少人挤破了脑袋也迈不进门槛,原本是绝对没她这种小模特什么事儿的。结果当时同公司有个模特前一天晚上急性阑尾炎需要动手术,没办法了,才把她叫来临时充个数。   还被她给搞砸了。   向歌例假一向不太准时,并且痛起来完全是山崩地裂级别的,往常为了不影响到工作,她都会提前吃了药推迟。   但是这次有些突然,她今天早上才接到电话,药没来得及吃,亲戚就造访了。   向歌没辙,出门前吞了止痛片就急忙赶过来。等下午药效过去以后,痛感顺着小腹四窜连着仿佛脑浆都跟着疼,台上再被聚光灯那么一照,眼前就开始一晃一晃的,一步迈歪身子一晃,险险站住没摔倒却崴了脚。   强忍着走完了后面的半程又闭幕,等结束的时候脚踝已经高高肿起来,疼得钻心。结果回后台刚坐了两分钟,又被叫过来挨骂。   面前的人还在喋喋不休,花样层出不穷并且口速惊人,一对蜡笔小新眉随着他上下唇开合不断蠕动着,整张脸表情变换异常的生动。   向歌不声不响安静听他逼逼了差不多十分钟,旁边一个和她平时关系还可以的小姑娘乔欣终于没忍住,怯生生开口了:“李哥,向歌姐她今天不太舒服,而且刚刚那一下好像崴脚了……”   她这话说的时候,刚巧进来了个男人。   宽肩窄腰个子高,唇瓣红润的像是涂了层唇釉,身上那套西装,是B家70周年限量款。   今晚这场春夏时装秀的东家小傅总,傅容森。   旁边负责人还在喷毒液,傅容森丹凤眼含情带笑瞥过来一眼,顺着看向中间站着的人。   ——的腿。   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肌肤瓷白,线条流畅,膝盖骨尤其好看。   再往下,一条腿的脚踝处看起来确实有点不太对劲,微肿泛青,没用力,虚浮踩着地毯。   算是这完美长腿上的唯一一点瑕疵。   傅容森视线一点一点缓慢上移,最终停在那张脸上。   大少爷猎艳无数,见过的美人可能比吃过的饭还要多,即便如此,他也依旧生出了一种久违的,名为惊艳的感觉来。   虽然也就只有那么一瞬间。   这姑娘长得实在好看。   傅少爷挑了挑眉梢,觉得这姓李的怎么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的,两步走过去,带着一阵成熟男香,擦得锃亮的皮鞋踩上地毯,走到屋子中间,脚步停住。   向歌无精打采地掀了掀眼皮子,没什么情绪的看了他一眼。   瞳仁漆黑,浓妆拉着眼角上扬,尾睫极长,微弯向上勾出弧度。   明明是冷淡平静的一眼,傅容森却觉得被她瞥出了那么点勾魂夺魄的味道来。   大少爷愈发兴致盎然,唇畔带笑,眼睛是看着旁边的人,话却不知道到底是对着谁说的:“女孩子脚扭伤了怎么能让她站这么久呢,模特的脚多重要啊。”   他声音拉的低,轻柔,意味深长并且十分缠绵。   这次,向歌终于抬起眼来,和他对视。   这男人连声音都带桃花,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每一丝气息都明明白白写满了‘老子就是有点儿不明意图’,一股骚包味儿。   向歌弯了弯唇角,也非常上道的顺杆子往上爬:“那先让我坐下?”   傅容森笑出声来,没说话,直接侧着身拖了把椅子过来,拉到她面前,做了个‘请’的动作。   向歌完全不扭捏客气的,直接一屁股坐下了。   傅少爷亲自拉的椅子,负责人也不敢说什么,一口一个傅总的叫,一边随着他往外走,一边点头哈腰道歉加解释。   向歌坐在一边不动声色按着小腹,深色唇膏遮住她苍白唇色,但是额头上的冷汗却是止不住的发。   她身子扭到最靠边的化妆台那边,倾身把上面的包包勾过来,从里面翻出手机,给夏唯发了条信息,问她什么时候能到。   夏唯那边直接给她打了电话过来,背景音是轰隆隆的重金属音乐,女人大着嗓门道:“你结束了?我人已经到了啊,车里等你。”   向歌嫌弃的皱了皱眉,半靠在椅子上无精打采道:“那你进来。”   电话那头人一听就听出她声音不对,车载音乐直接关了,讲话的音量也恢复正常:“不舒服?”   向歌有气无力哼哼了两声:“身心受创,心里很苦,想哭。”   她边说边扶着椅背吃力站起来挑起包包准备往外走。   例假这东西简直就是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罪恶,所以说到底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折磨女性的玩意儿存在?   向歌挂了电话,尽量把力气用在一条腿上走到门边,手刚碰上门把,门从外面开了。   刚刚已经离开了的男人重新出现在了门口,带着他那一身的骚包气。   向歌挑了下眉,身子侧了侧。   傅容森没动,只笑了下,一脸假惺惺的讶异表情:“向小姐自己能走?”   向歌心道你瞎的吗?没看见老子已经走到门口了?   而事实上她也完全没有掩饰的意思,眼神里全是这么写的,脑袋偏了偏,单手撑着门框:“傅总还有事?”   傅容森笑吟吟,又重复了一遍:“向小姐腿自己走方便吗?医院,毕竟也算工伤。”   向歌觉得这人真是神奇了,崴个脚到他这儿也能算是工伤,斜倚着门边也笑了下:“不用了,我朋友来接我。”   说完冲着他点了点头,也没在意对方反应,直起腰杆来忍着疼走出去。   没走出几步就看见有点急匆匆迎过来的夏唯,向歌身子一软,站在原地等着她。   夏唯隔着远远看见她,小跑两步走过去,视线顺着看见她白嫩脚踝上一块青,眉头全都皱到一起去了,伸手搀住她:“我的向歌大小姐,您这怎么搞的啊?怎么还伤上加伤了?”   向歌被扶着走出去,上了车,整个人在副驾驶上团成个球,又被拉起来递了个保温杯过去,里面是热腾腾的红糖生姜水。   医院走,边瞥了一眼身边喝红糖水的人,正苦兮兮皱着眉看她:“你带止痛片没有?”   “没有。”她干脆果断道。   向歌点点头,也没说话,直接拉开她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盒,从里面翻出一板去痛片,扣出一片在手心,就着手里的红糖水吞了。   夏唯不赞同的看着她:“你也不能总靠着吃这个。”   “特殊情况,应个急。”   “脚怎么回事,崴了?”   “肚子不舒服,有点分神。”   夏唯皱了皱眉:“止痛片没带?”   向歌闭着眼仰头靠在椅背上,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睁开眼来,   “我带了。”   “嗯?”   “出门的时候特地装了一板在包里。”她笑了一声,又慢悠悠地重新阖上眼,“结果放在化妆间桌上就不见了,你说神不神奇?”   夏唯按照导航直接开到离得医院,搀扶着向歌进去挂了号。   医院里工作日人依旧多,向歌拿了号码坐电梯上去等,五间诊室同时开,前面还排着八九号的人。   此时她喝掉了一整杯的红糖生姜水,下腹回暖,去痛片药效也上来,人感觉重新活过来了,脚踝上的痛感跟着愈发强烈。   差不多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叫到她的号和名字。   夏唯扶着她走到最后一间诊室门口,诊疗室的门虚掩着,向歌屈指敲门,第一下以后习惯性停顿一秒,才又继续敲了两下。   她敲完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人终于出声了:“请进。”   向歌推门进去。   诊疗室里,穿着白色大褂的男人背着窗坐在桌前,黑发细碎,正捏着笔唰唰写着什么东西。   向歌步子一顿,人站在原地,不动了。   男人垂着头,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长长覆盖下来的眼睫,鼻梁笔挺的弧度和棱角分明的下颚线。   声线清冷微沉,淡淡两个字:“姓名。”   她进来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抬头。   向歌突然笑了。   就想起很多年前,少年也是这么一把清冷淡漠的嗓子,无波无澜问她:“姓名。”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你祖宗。”   作者有话要说:   周行衍:男二比我出场早就算了,戏份比我多这么多是怎么回事第2章就让我快乐   向歌第一次见到周行衍那年十五岁。   高一开学第一周,一共五天的课,向歌迟到了四天,并且第五天,她也没准备准时到校。   刚好那天周行衍记名,少年身型挺拔面容清隽,黑短发干净利落,校服整齐,拉链拉的一丝不苟,领口连一道褶皱都没有。   手里拿着个记名板站在师大附中校门口,长睫微掀,没什么情绪地看她一眼:“姓名。”   向歌斜挂着空空瘪瘪的书包,单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嘴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漫不经心扬着下巴睨他。   好半天,才挑着嘴角笑了声,声音缓慢懒散:“你祖宗。”   周行衍神色未变,也不气也不恼,甚至连睫毛都没抖一下,只抬起眼来,看着面前傲慢又嚣张的少女。   清淡的视线顺着她头顶发梢挑染的几缕灰,悠悠划过眼角鼻梁下巴尖儿,再到脖颈锁骨一路向下,最终停在她敞开的校服外套拉链上。   白皙手指捏着记录板泛黄的劣质纸张,不紧不慢往前翻了两页。   刚开学第一周,大家基本都会好好表现,迟到的人本来就没几个,至于连续四天每天都怒刷存在感的,除了高二高三名字在学校里已经耳熟能详的惯犯以外,陌生的——   周行衍垂眸,对着那寥寥可数几个名字扫了一圈下来:“向歌?”   少女看着他没说话,漆黑的眼里满满不爽和莫名敌意。   看来就是这位了。   周行衍唇角弯了弯,抬笔在记名板上唰唰唰写字,头没抬:“拉链拉好。”   “……”   黑眸少女戾气升腾,卷起舌尖舔了下上牙膛。   一如此时。   向歌坐在诊疗室桌前,长眼一瞬不瞬盯着眼前的男人。   八年不见,他倒是一副完全不记得她了的样子,偏偏露馅了都不自知,还装模作样的问她名字。   一般门诊医生哪有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姓名”的?   向歌长眸微眯,舌尖卷起搁在两排牙齿之间轻轻咬了一下,涂着深红色指甲油的纤长手指抵着病历本边缘,缓慢推过去。   周行衍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把她推过来的病历本接过去,翻开。   他穿着件白大褂坐在桌前,眉目间的稚气褪去,面部线条利落成熟。   “怎么了?”   声音也没了少年时期特有的润朗,清冷淡漠。   向歌单手托着下巴,手肘撑在桌边,缓缓开口:“崴到脚了。”   她尾音故意拖长,拉的很轻,低软四散开,而后,脚腕子跟着微抬了下。   女人很瘦,光裸脚背上趾骨一根一根凸起,末端隐进鞋边儿,往上纤细的脚踝处有一小片淤青,颜色不深,但是对比着她过分白皙的肌肤看起来依然很是触目惊心。   周行衍点点头:“先去拍张X光看看伤没伤到骨头。”   向歌挑了挑眉,没动,拖腔拖调问道:“如果没伤到骨头呢?”   “轻微扭伤的话没什么大问题,一周之内脚不要用力,走路的时候小心点。”   “那伤到了呢?”   “片子拍出来,看损伤程度治疗,有必要的话进行手术。”   向歌“哦”了一声,继续问:“哪种需要复诊?”   她心想,不是不认识我吗?你丫继续装。   男人再次掀起眼皮子来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冷淡又陌生,就好像真的完全没认出她来一样。   片刻,薄唇轻勾,没波澜的声音响起:“先去拍个X光吧。”   “……”   让你装你还真的装啊。   向歌一动不动盯了他几秒,男人眼神不避不让和她对视,她撇撇嘴,慢悠悠地捏着病历本站起来道了谢。   谢谢医生说完,人没动,又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睛转了一圈,尾睫微挑,没话找话似的问他:“拍片子疼吗?疼就不拍了,你给我上个药就行了,我很怕痛的。”   周行衍:“……”   原本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硬是被她磨了好一会儿,人才去拍了片子,旁边的夏唯过来扶着她往外走,两人出了诊疗室的门,夏唯侧着脑袋阴阳怪气的出了两声:“怎么回事啊你?”   向歌低头看着病历本上男人的字,没抬眼:“什么怎么回事?”   “你这个花痴犯的有些突兀。”   “我没犯花痴啊。”   夏唯冷笑一声:“哦。”   向歌合上手里的病历本,侧着脑袋挑了挑唇边:“他是我初恋。”   夏唯脚步一顿,瞪大眼睛有点讶异的转过头来:“你初恋我为什么不知道?”   她和向歌在法国认识,虽然后来向歌回国读大学,但是算下来也已经八年,陪她走过了人生至今为止近三分之一的路。   向歌抛了个媚眼给她:“就刚刚啊,一瞬间,怦然心动,咚咚咚。”   她说着比了个心跳的动作过去。   “……”   夏唯眼珠子翻了翻,觉得自己刚刚那么真诚的疑问真是浪费了感情。   拍X光的地方也要排长队,两个人坐在走廊长椅上等,拍完以后又等了一个小时才拿到片子。   向歌这个人耐心一向不太好,往常等人五分钟都不愿意多等的,这次却破天荒的,整整两个多小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甚至还哼起了歌。   医院硬邦邦的铁椅子里,妆容精致从五官到身材都美的无可挑剔,长腿翘着,染着深红甲油的纤细指尖一下一下富有节奏感的敲击在膝盖骨上。   画面原本是很美好的,可惜哼着的是北京的金山上的调子,还走音。   就很让人幻想破灭。   夏唯快看不下去了。   时间差不多,她去取了片子,又过来扶向歌站起来,边扶边忍不出啧啧摇头:“我怎么感觉像你的老妈子一样的?”   向歌没回话,从她手里接过片子,抽出来边往前一瘸一拐的走边像模像样的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点点头:“这是伤到骨头了啊,肯定得复诊的。”   “……”   夏唯觉得自己今天白眼翻的眼睛痛。   回到诊疗室门口,里面刚好一位病人出来,两个人进去,向歌重新坐回到位置上,把袋子递过去。   周行衍将片子抽出来,放到亮处看。   他向着光亮处,高挺鼻梁被打上了一点高光,视线凝着,黑眸清亮。   头微抬,下颚线条绷的有点紧,看起来莫名性感。   向歌撑住下巴侧着脑袋看着他,唇边翘起,眼角微扬,支在桌上的手臂一点一点往前滑,上半身略微向前,身子软趴趴贴上桌沿:“医生,我这个严重不严重啊。”   声音也懒洋洋的,完全没有病患该有的样子。   “片子上看没伤到骨头,应该只是扭伤。”周行衍将片子重新塞回袋子里,椅子往前滑了一点,“抬脚。”   向歌有点没反应过来,上半身直起来了,人没动。   周行衍抬起眼来,看着她重复了一遍:“脚抬起来。”   向歌挑着眼尾,笑的懒洋洋地,一双狐狸眼瞧着他:“女孩子的脚只有男朋友可以碰的。”   男人不为所动听着她胡扯,唇角弯了弯:“没事,我是医生,你男朋友会理解的。”   向歌挑了挑眉,边抬起受伤的那只脚一边道:“我还没有男朋友呢。”   周行衍没再接话,一手托着她脚踝骨后侧,一手捏着高跟鞋鞋帮脱下来,俯身放在了地上,手指把住脚踝扭伤淤青处。   男人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明晰,皮肤很白,上面隐约可见筋骨纹络和淡青色血管。   此时,那双手正抓着她赤裸脚踝,指尖微凉,向歌却觉得有灼热火苗顺着他触碰到的皮肤一路往上窜。   向歌眨眨眼,心思微动。   被他抓在手里的那只脚,圆润脚趾不老实的蜷了蜷,脚尖擦过他身上白大褂的边缘,蹭着衣料轻微撩动了一下。   周行衍手指一动,捏着她脚踝的指尖力度大了些,直接低弯着上半身抬起头来,从她侧下方的位置看了她一眼。   女人垂着眼和他对视,表情茫然又无辜。   周行衍微不可查眯了下眼。   只一瞬,又重新恢复到没表情的神仙样,手直接松开,直起身子来。   声音放的有点低,清冷微沉:“没什么大问题。”   向歌有点小遗憾,“哦”了一声,慢吞吞地放下脚,等了一会儿,又不死心问道:“那小问题有没有?”   周行衍眉微挑,椅子侧转,向后滑了一点:“小问题就是扭伤,回家以后24小时内冰敷,之后热敷活血,平时小心一点,一周之内脚踝尽量避免受力。”他侧身重新回到桌前写医嘱,写完递给她。   眼睫微垂,男人视线落回到那只正往鞋子里塞的白嫩脚丫上,顿了顿,补充提醒道,“别穿高跟鞋。”第3章不快乐   向歌脚受伤,至少一周内都不能工作,只能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静养。   这个静养可以说是从天而降的喜讯,为她烦闷充满负能量的黯淡生活增添了一抹让人身心舒畅的亮色。   甚至在家里呆了几天下来,向歌觉得自己皮肤都变好了。   夏唯买了蔬菜水果打开向歌家房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女人整个人倒着躺在沙发上,膝弯挂住沙发背,手里高高举着个iPad在抖。   把东西放在厨房小吧台上,夏唯翻了个白眼:“我看你一点也不像行动不方便的样子,这么高难度的动作都做得来。”   向歌闻言,手里的iPad放在肚子上,脑袋朝上仰了仰看她:“我这不是遵从医嘱。”她晃了晃腿,伸直抬高:“活活血。”   “你的医生小哥哥也没让你耍着杂技活血。”   向歌对于她这个“你的医生小哥哥”的说法十分满意,唇角愉悦地弯起一点来,没说话。   夏唯把袋子里的牛奶拿出来,纸盒撕开,又从旁边的架子上抽了两个玻璃杯出来,倒了牛奶,放了块红糖,加热。   她单手撑在微波炉旁边等着,指尖敲了两下小吧台大理石桌面,看着沙发里高举着一双长腿躺着的人,依然不解:“你怎么就突然看上那个小医生了?”   向歌平躺在沙发上,脚跟相碰,磕了两下,懒洋洋开口:“他不小了。”   “你又知道了?”   “我肯定知道啊。”   微波炉传来“叮”的一声轻响,夏唯端出温热牛奶,将杯底融化掉的红糖搅拌均匀,走过去放到茶几上:“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这种类型呢。”   向歌小心翼翼地放下腿侧着往旁边歪,手撑沙发转过身坐起来,一条腿盘着,脚踝扭伤那条腿伸直了:“我是不喜欢这种类型。”   夏唯窝进旁边软椅里:“我记得你之前在法国,也遇到过这么个款的祖国小同胞——”她顿了顿,意味深长继续道,“你当时说这种类型都很假。”   向歌没马上接话,沉默着俯身向前,伸手端起茶几上的牛奶。   温热度数穿透薄薄的玻璃杯壁渗过来,浅浅的熨烫着掌心,顺着指尖神经末梢一路攀爬,悄无声息一直传到中枢神经。   她长睫微垂,舔着唇角笑了一声,声音散散漫漫地:“我现在也觉得这种类型的很假啊。”   从她高一那年第一次见到周行衍开始,她就觉得他很假。   装模作样站在那里,就好像他那副一本正经好学生的皮能遮住骨子里的嚣张似的。   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淡然样子,那双眼睛里却藏着冷冰冰的傲慢和不耐。   向歌当时就觉得,这人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也太他妈虚伪了。   就想激怒他,看他生气,看他原形毕露,和他刚。   并且当时十五岁的她,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这么做的。   夏唯高深莫测的看着她。   女人单腿盘着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牛奶杯冲她眨了眨眼,长睫蝶翼似的扑扇。   夏唯:“你别冲我抛媚眼。”   “……我没冲你抛媚眼啊。”   夏唯挑着眉,没再多问,只摇了摇头啧啧两声:“不过那个小医生的脸啊,他们科室的护士开心死了吧,每天上班都很有动力。”   向歌捧住杯子,眼睫微抬,表情看上去有了点变化。   夏唯再接再厉:“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不如考虑考虑改行当护士去吧,要么你为了撩汉子,隔段时间就得崴个脚当次伤患,对自己太残忍了吧?”   伤患翻了个白眼,顺手拽过身边的沙发靠垫冲她丢过去。   向歌的脚扭伤不是特别严重,在家里安静养了几天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边缘比较浅的淤青也消了大半。   第二天,医院复诊。   虽然她的脚其实已经没什么事儿了。   工作日,夏唯上班,向歌也就没叫她,医院门口,心虚似的伸着脑袋看了一圈,才拖着步子优哉游哉的往里走。   她今天穿了件缎料黑色棒球外套,背后金色刺绣鹰翼展翅欲飞,头上压着棒球帽,整个人呈现出和之前一次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风格。   脚上一双AJ5奥利奥,平底。   谨遵医嘱。   向歌觉得自己乖得不行了,应该奖励一朵小红花印在脑门上。   她中午来,正是门诊午休的时间,人不多,也有一些人干脆没走直接在等着下午午休结束。   向歌挂号以后找了个角落的椅子坐在诊疗室门口,头上棒球帽压的很低,只露出尖下巴和水润的唇。   那个位置斜侧面就是第五诊室,门依旧虚掩着,向歌随意扫了一眼,刚巧从门缝看到里面有白色大褂衣角一晃而过。   向歌眨眨眼,盯着那道门缝,歪了歪脑袋,把耳机摘了下来。   耳机一摘,周围的声音瞬间就变得很明晰,能够隐约听见诊室里面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还有个女的。   还你妈在笑。   向歌仰起头来,伸出一根食指,指尖顶着帽檐往上戳了戳,露出一双虚眯着的眼。   舌尖扫过牙床一圈,她把耳机其中一端重新塞回到耳朵里。人站起来,单手插进外套口袋,慢悠悠地走到最后一间的诊室门口。   虚掩的门后,周行衍在说话。   “明天应该可以。”   他说。   ???   怎么个意思?   向歌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提醒她有问题。   她清了清嗓子,抬手屈指象征性的敲了两下门,停顿两秒,直接抵着门边推开。   人没马上进去,只侧着身子,脑袋从门缝探进去。   周行衍依然坐在桌后,他面前站着个女人,短发到肩头长度,手撑着桌沿,身体前倾,身上的白大褂衣襟也跟着往前垂。   向歌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两个医生袍穿的像情侣装一样无比刺眼的人,没戴的那一端耳机线弯弯曲曲地垂下去,一晃一晃的。   她特地换了风格,画了个心机斩男妆来复诊视察敌情,结果所谓的骨科科室开心死了的小护士还没有发现,倒是先出现了个每天上班都超有动力的医生小姐姐。   小姐姐似乎对于被打断了不太开心,扭头看着她皱了皱眉:“现在是医生午休时间,不接诊的。”   向歌没看她,视线越过去直接与桌后的周行衍对视。   男人一脸冷淡的看着她。   没说话,也没什么反应,眼都没眨。   向歌顿了顿,懒洋洋地“哦”了一声,道歉,脑袋一点一点缩回去了,顺手带上门。   她手压着门把,动作稍停,没完全关上,依旧虚掩开了点小缝,才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好。   没过一会儿,里面再次隐约传来女人的笑声。   隔着门,那声音微弱,向歌却觉得怎么听怎么聒噪又刺耳。   这杠铃一般的笑声。   向歌开始后悔刚刚没把门关严。   她翻了个白眼,干脆重新把两个耳机全部塞回到耳朵里,音乐声调大,闭着眼仰头等。   下午两点午休结束,向歌来得早,号码也靠前,没多久就叫到她。好巧不巧,还是五号诊室。   她摘了耳机塞进外套口袋里,翘着的一双长腿放下,走到门口,敲门进去。   关门转过身来,周行衍刚好抬起头。   女人一件白T,外面黑色外套,有淡金色刺绣从背后蜿蜒到袖口。   头上黑色棒球帽往上翻了点,妆很淡,唇瓣丰润晶莹,眼线刻意画得略微下垂,柔和了她原本过于锐利的眼尾弧度,面部线条也没了之前浓重阴影打出的棱角感。   下眼睑眼尾的地方不知道是眼影还是什么,扫了点浅浅的粉红,竟然还有点可爱。   周行衍觉得化妆这个东西真是个神奇的技能。   这跟几天前的那个黑裙细高跟凹眼窝大烟熏妆就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吧。   他正想着,那边向歌已经走过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脚还有点不方便,她走的有点拖,慢吞吞地蹭到桌旁坐下,病历本递给他。   周行衍接过,视线落在她纤细白嫩指尖的透明甲油上,唇角不动声色弯了弯。   连指甲都换颜色了。   还挺全套。   他垂着眼,又看向女人脚上的球鞋,低呵了声,慢悠悠收回视线,翻开病历本:“我还以为你不是会听医生话的人。”   向歌还记着刚刚他和那女医生一起时的冷漠反应,眉梢挑起,声音懒散回道:“我还以为你这才几天就把自己的患者给忘了。”   她话音刚落,周行衍动作一顿。   男人低垂着的长睫倏地扬起,下颚线微绷,薄唇抿着,就那么没情绪地,直勾勾地看着她。   向歌微怔,对上那双又清又黑的眼。   几秒之后,周行衍毫无预兆的,突然就笑了。   忘了?   化成灰他都记得。第4章快乐   气氛有一瞬间的停滞。   周行衍抬着眼看她,长睫细细密密,漆黑如鸦羽。   薄唇勾着笑,牵出左边唇角一个极浅的梨涡,笑意却未达眼底,漆黑的眸藏着深浓幽光和冷漠嘲意。   这个笑容好像不太友好。   向歌根据自己对于这个人多年前的了解大脑迅速做出判断,软趴趴靠在桌沿的上半身直起来了,下意识往后倾了倾,就好像怕面前的人下一秒会直接探身过来打她一样。   头偏了偏,她心虚地别开了视线,抬手把棒球帽的帽檐稍微往下压了压,藏住眉眼。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心虚些啥。   周行衍看着她一系列动作挑了下眉,垂眼翻开手里的病历本,声音平淡道:“午休时间,医生不接诊。”   向歌“哦”了一声,重新戳起帽檐,嘴角撇了撇:“这就是周医生冷漠面对你疼痛难忍的伤患——”   ——缩在办公室里面和你的美女同事打情骂俏嘻嘻哈哈你侬我侬的正当理由?   那女的哪里好看了?   长得还不如她昨天晚上剪下来的手指甲!   她说到一半顿住了,剩下的话默默在心里翻滚了一遍,没讲出来。   周行衍一手捏着病历本,抬起头来。   刚刚她站得远,现在人坐近了,能够清晰看见她眼底画出来的小卧蚕,下眼睑尾睫处浅粉红色眼影还带着淡淡珠光。   注意到他在看她,女人撇出的嘴角瞬间收回去了,洁白贝齿轻咬了下涂着樱粉色唇膏的水润唇瓣,刷的又密又长的眼睫扑扇,眼线无辜下拉微垂,漆黑的眼真诚晶亮看着他,声音也不懒不拖了,柔软清澈地:“周医生辛苦了。”   “……”   周行衍食指被病历本掩盖在后面,指尖沿着纸张的边缘轻缓摩擦了一下。   向歌的脚本身就没什么大事了,所谓复诊也不过找了个借口,除非她再自己去崴一下,不然也拖不出什么花儿来。   周行衍甚至都不用诊,从她进来的那一刻就清清楚楚,他也没说什么,就靠在椅子上听着她“诉说病情”。   “这几天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   “就断断续续的疼法。”   “淤青倒是消下去不少,但晚上还是会肿。”   “虽然说现在看起来好像挺正常。”女人抬着自己的脚腕子,表情十分真实地看着他重复道,“但是一到晚上就会开始肿。”   周行衍就坐在桌前,很有耐心的听着。白色大褂里面衬衫扣子一颗一颗扣到顶,领口一丝不苟翻着,一道不平整的褶皱都没有。   他听着她说完,才点点头,单手从旁边抽了张纸过来,修长手指捏着钢笔唰唰唰写了串字,写完,递过去。   向歌接过来,好奇地歪着脑袋看。   纸上几个大字,瘦劲清峻,笔锋末端带着习惯性的回勾。   ——五楼内科,苏医生。   向歌抬起头来,有点懵逼的看着他。   周行衍表情无波无澜:“引起浮肿的原因很多,可以先做个尿常规、24小时尿蛋白定量还有肾脏B超确定一下病因,不过这一块我不太了解,先去内科找苏医生看看他怎么说。”他顿了顿,微微笑了一下,“直接跟他说我让你去找的就可以,不用重新挂号了。”   “……”   你他妈还真的是十分体贴啊。   从医院回来以后,向歌原本悠哉的愉悦情绪再次消失不见,加上脚也好了,再也没有了请假家里蹲的理由。   美好病假结束前一天晚上,向歌盘着腿窝在沙发里,单手撑住太阳穴,好看的眉微微皱起,眼睛盯着电视屏幕,突然缓慢开口出声:“性别男,二十六岁。”   夏唯坐在她旁边,没反应过来:“什么?”   “身高目测我也不知道多少,我没看他站起来过,可能一八五以上吧。”   “骨科医生,家境良好,无病史无不良嗜好还长了一张帅脸。”   “这样的人假如有个女朋友,还挺漂亮。”   “你觉得这是正常的吗?”   “……”   夏唯反应过来了,瘫着张脸:“你难道觉得不正常吗?这样的人假如没有个挺漂亮的女朋友那不是很恐怖的事情吗?”   向歌对这个回答明显不太满意,“嘶”了一声,挑着眉梢瞥过去一眼。   昏暗客厅里,电视屏幕映出的光线在她眼中流动,璀璨通透。   半晌,她又挫败地撇撇嘴,嘴里叼着根棒棒糖仰头看向天花板:“近水楼台先得月还是有道理啊,医生和医生之间是不是特别容易擦出爱情的小火苗?”   “是吧。”   “是个屁,他会喜欢那个类型的就有鬼了。”   夏唯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忍不住乐了,侧过身去:“你见他两面,就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了?”   向歌没说话。   她懒洋洋地歪在沙发里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还真的不知道周行衍喜欢什么类型的。   高中时期的周学长作为腐败的学生会高管,实验班班长,年级大榜榜首常驻军,再加上那张脸,完完全全就是每个人少女时代心目中的男主角最佳人选。   大家都是青春期,师大附中的学生也并不是只知道读书的,非要说的话,她们的荷尔蒙躁动起来要更恐怖一些。   先暂时抛开“颜值”这个基本条件不提,少女们甚至还要比成绩。   你期中期末大大小小的月考周测不进个年级百名榜都不好意思追男人。   向歌见过各种类型的漂亮学霸妹子追周行衍,手段层出不穷让人叹为观止忍不住拍手叫绝,却也没见他多看过哪一个一眼。   她原本以为是他眼光高。   直到当时的校花,广播室室长,全校男生的女神小姐姐向他抛出了爱情的媚眼问他手机号,周行衍手里捏着手机一边头也不抬的发信息,一边风轻云淡明晃晃的扒瞎:“不好意思,我没有手机。”   ——的时候,向歌才开始怀疑,这个人他怕是个基佬。   再后来,她御驾亲征亲自去追了,才终于确信了。   ——这个人他就是个基佬吧。   向歌持续发了会儿呆,夏唯也没说话,只抬手把她嘴巴里的棒棒糖抽了。   硬质的糖果撞到牙齿发出清脆细微的声响,女人回过神来,直起身下意识咬紧了牙关保卫自己的棒棒糖,侧过头去,眉梢挑起:“你想偷偷吃我的棒棒糖?”   “……”   夏唯的表情十分嫌弃:“你们模特都玩这么恶心的吗?”   向歌眨眨眼,一本正经:“我算是那种比较纯真的模特,你懂吧。”   “这是你十八线的理由吗?”   向歌大二被模特公司星探发现开始做平面模特,虽然签的是寰球娱乐旗下的子公司,个人资质也十分亮眼,然而却始终很奇异的没得到过什么好的资源。   不过她本人也没什么大志,拍拍平面偶尔T台打个酱油,还挺美滋滋的。   女人长腿翘着,软绵绵重新瘫回到沙发里:“拍杂志的钱就够了,要那么红有什么用啊。”她停了一会儿,又长长叹了口气,“其实拍平面也很累的,夏夏,我以后做个家里蹲吧,你养我。”   “行啊。”夏唯侧身从旁边茶几上的一堆糖果里捡了块巧克力,边剥糖纸边抬起头来问她,“养你我要对你负责,上次说的那个中医你去不去看啊。”   向歌嘎嘣嘎嘣把嘴巴里的糖咬碎:“就是那个江湖骗子老中医?”   夏唯一噎:“什么叫江湖骗子老中医,人家很有名的好吧,你去开两副中药调一调,不然你这个不正常的例假也不能一直这样拖。”她话头停住,视线顺着下滑到女人胸口,“还有你的这个发育问题——”   向歌随手抓起屁股后面的靠垫怼到她脸上,语气凶巴巴:“吃堵不上你的嘴吗?你看看那些名模哪有胸特别大的啊。”   “我也没期望你特别大,但是至少你也——”   “闭嘴。”   *   懒觉睡醒就吃饭的悠哉日子正式结束,第二天向歌久违地起了个大早,洗澡化妆弄头发,掐着时间出了门。   结果一到影棚,她就感受到了气氛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她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没动,摄影师大叔正专心致志地咔嚓咔嚓,镜头前是一漂亮模特,穿着套深紫色哥特风洋装,褶皱繁复细密,手里拿着一把黑伞。   眼角画着黑色花纹,唇色很深。   旁边乔欣看到她进来,嘴角咧开笑容,满脸惊喜地小炮两步过去跟她打招呼:“向歌姐!你的脚好啦?”   向歌朝小姑娘点点头,侧了侧脑袋,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嫌弃:“这什么鬼专题?寰球是要倒闭了还是准备另辟蹊径先恶心死竞争对手再说?”   乔欣小脸一白,脑袋猛摇,磕磕巴巴地:“向……向歌姐,你不在的这段时间——”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策划最近脑子里进豆浆了?”向歌看着镜头前的模特,慢悠悠地“啧”了一声,“这种土穿地心的哥特不是十年前流行的吗?”   乔欣惨白着脸,视线直打飘:“……这个专题是宋总定下的。”   向歌挑着眉,有点惊讶:“宋总回国了?”   她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宋总在你身后。”第5章不快乐   寰球的创始人算是一个比较传奇的人物。   长了一张温文尔雅的脸,讲话也和声细语,整个人散发出温润如玉的气质。   一穷二白白手起家创立寰球娱乐,到现在发展成为娱乐圈龙头,又不可谓不恐怖。   而他儿子宋执,跟他对外的人设是完完全全的两个极端。   坊间传闻,小宋总脾气暴躁,易怒,继承了他老子不外露的全部阴险狡诈,狐朋狗友一箩筐,不爱江山爱美人。   向歌觉得,除了最后一点十分有争议以外,坊间的传闻基本上还是比较准确符合实际的。   从宋执接手寰球娱乐模特部的第一天起,她就跟他不太对付。   向歌当时大四,还没毕业,兼职平模做了两年,因为一张脸实在美的鲜明又出众,镜头感又极好,在圈子里也算是稍稍有了一点小小的知名度。   宋执当时从天而降,一个猛子直接扎进摄影棚,靠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叫了停。   男人裤袋里的手伸出来,食指一扬,指向镜头前的向歌,问旁边的助理:“这也是我们公司的?”   助理捧着一堆东西在旁边点头,对对对了半天,刚要说话,又被宋执不耐烦地摆手打断。   他往前走了两步,视线直接对上向歌,不满得很明显:“动作僵硬,表情死板,眼神没感情,这样的人怎么进来的?人事收了多少钱?”   向歌站在原地没动,眯了眯眼。   她拍到一半,刚觉得找到了一点感觉就被打断,本来就已经有点小不爽了。   再加上这么一顿吹毛求疵的批,躁意上头,下巴微收,长睫扬着看他,散漫道:“那要不你来?”   向歌当时并不知道这人是谁。   后来她知道了,但是已经没有然后了。   但是事后她也有想过,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知道他是谁,好像还是会忍不住那么说。   也许会换一个甜美一点的表情。   土穿地心的十年前流行专题还在拍,向歌这边和宋执站在影棚门口,女人垂着眼,老老实实叫了一声“宋总。”   宋执看着她一副很老实的样子,挑着眉:“向总还有什么意见?”   乔欣在旁边快吓死了,后退两步站到向歌身后偷偷拉她的衣袖子无声警告。   向歌安抚似的反手抓过小姑娘的白嫩手指捏了两下,扭过头去,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一圈镜头前的模特,一本正经道:“道具有点俗,感觉可以换点有新意的。”   宋执黑着脸冷笑一声,手里一叠纸拍进她怀里。   向歌下意识抬手去接,捏着,看着他没动。   宋执皱了皱眉:“翻开,看。”   向歌打开来粗略扫了一眼,眉梢一点点挑起,眼神微凝。   大致翻看了一遍,她抬起头来,眼神讶异。   宋执看着她终于有了点不同的表情,挺满意,抬手敲了下纸边:“《SINGO》这个新刊的封面如果出了差错,你就给我走人。”   向歌:“……”   如果说一个多星期以前的那场Z家春夏新装秀是向歌这个level走了狗屎运才上的T台,那么《SINGO》这次的新刊,就是满满的一盆闪耀着黄金luck的狗屎从天而降直接扣在了她脑袋上。   《SINGO》创刊六年,凭借着高质量的图片内容以及别具一格的独特视角已然已经成为了目前时尚圈内最具有影响力的杂志之一,往期一刊一刊数下来,封面人物不是代言过各大品牌的名模就是炙手可热的鲜肉花旦影帝影后们,启用新人模特,是完全没有过的事情。   这种资源寰球拿到不奇怪,关键是这次竟然有她的份儿。   向歌无声无息地做了几年的平模,也只拍过几本小杂志的封面,这种上了就是打上了“你已经是大腕了”或者“你要红”标签的时尚杂志封面突然有一天就向她招手这种事情,她之前想都没想过。   向歌甚至开始怀疑宋执在国外经过长期的治疗眼疾终于完全康复,发现了她的美貌并且想潜她。   关于《SINGO》的新刊资源被向歌拿到这件事情除了当时在场的乔欣以外没有其他人知道,事后,小姑娘兴奋地小脸红扑扑扯着向歌的手:“向歌姐!”   向歌翘着腿坐在化妆间玩手机,懒洋洋应了一声。   “《SINGO》的封面啊!”乔欣眼睛晶亮,“你要红了!”   向歌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她,觉得好笑,抬手捏了捏小姑娘尖细下巴:“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乔欣任由她捏着,喜滋滋地:“这下徐艺绮多拿两个资源好像也没什么了,一个《SINGO》全都值回来了。”   向歌笑了下,没说话。   任何女人扎堆的地方,都是硝烟滚滚的战场,尤其是漂亮女人扎堆的模特圈。   再加上大家又都是竞争关系,自然没有可能相安无事,小团体,排挤和背后的小心机层出不穷。   寰球娱乐的模特部分组,向歌组里资质最为出挑的除了她就是徐艺绮,并且一直以来,因为某种特殊原因,徐艺绮往往都能拿到相对比较好的资源,平时也没少给她下绊子。   向歌本就没什么求胜欲,一般只要不是太过分太明显的,背后被讲两句她也都不怎么在意。   乔欣对于她的这个态度一直都是又气又佩服。   小姑娘椅子拉到她旁边来,脑袋往前凑了一点:“向歌姐,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激动不开心啊。”   向歌把手机扔在化妆台上,下巴搁在桌边,无精打采道:“我开心啊。”   “你看起来一点都——”乔欣嘴巴鼓了下,说到一半,门外有高跟鞋的声音不远不近传过来。   她反应快,瞬间就闭嘴了。   徐艺绮推门进来,视线在整个化妆间扫过一圈,落在向歌身上,从上到下,最终停在了她裸露在外的白皙脚踝上,声音温和悦耳:“你的脚好了?”   向歌单手撑着脑袋侧头看她,懒洋洋笑了一下:“好了啊。”   徐艺绮也笑了,回手关了门,走到自己的桌前,一边摘耳环一边道:“我当时看到你在上面直接就崴了一下,真的吓死了,还好傅总没再追究。不过你也不要太在意了,毕竟是Z家这种大品牌,那么大规模的秀你也是第一次参加吧,紧张是难免的,每个人都会有,习惯了就好了。”她顿了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   “如果你还有机会的话。”   向歌眼皮子抬起来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当时那场秀徐艺绮也在场,向歌是运气好临时被叫去的替补兵,她则是早早就定下来的名额。   向歌舌尖卷了下,视线飘开,虚虚停在桌沿某处,漫不经心开口:“那天我生理期,身体不太舒服,来的时候带了板止痛药,放在了化妆间的桌上,结果不见了。”   徐艺绮挑了下眉。   向歌挑着眼角看她:“你说啊,它怎么就不见了呢?”   徐艺绮表情微绷了下,一瞬间又恢复成了温和微笑着的样子,垂头弯腰脱掉了高跟鞋:“那还挺奇怪的,也许是放在别的地方忘记了吧,你再好好想想呢。”   向歌轻笑了声,翘着的长腿放下,指尖撑着桌角,人站起来了。   她一米七三的个子,脚上的高跟鞋也没脱,站直了以后比徐艺绮要高上一点,视线微低,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声音绵软又慵懒,却缓慢清晰地:“我这个人吧,记性确实不太好,有些事情我也不太想重新想起来,因为麻烦。”她话音微顿,头侧了侧,“所以,你别逼我想啊。”第6章快乐   封面的拍摄工作在一个星期后,第二天上午,向歌和那边的负责人见了个面。   《SINGO》主编名字叫Eda,据说统治力极强,在《SINGO》最低谷的时候接任主编,几年的时间将这本杂志彻彻底底盘活了。   向歌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和事迹简介的时候,本以为是个女强人型的。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叫了一个女人名字的时尚杂志主编是个男的。   不仅性别男,还是个笔挺溜直的纯爷们儿。   等一切都确定下来上午过去了大半,把人送走的时候已经十点多,宋执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翘着腿转笔:“等这个封面拍完,我让他们给你配个经纪人。”   向歌站在桌前,非常乖巧的点了点头。   “现在就先给你搞个助理凑合用用。”   向歌再次点点头。   宋执懒洋洋地靠在老板椅里,手里昂贵的金色钢笔在修长指间旋转,侧着头问她:“知道我为什么要捧你吗?”   关于这个问题,向歌也很认真的做过一番思考,她眨眨眼:“你想潜我?”   宋执眉心一抽,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他重新捡起来捏在手里,看着那张坦然的脸,强忍着想把笔丢过去的冲动:“你长得挺好,脑子也不笨,红起来能给我赚钱。”   向歌懂了:“宋总,其实您要是早点发现这点,我应该已经帮您赚出一架飞机的钱了。”   宋执冷笑一声:“就你两年前那个臭屁德行?不给你梯子都能飞上房揭瓦了,真把你捧起来不得直接冲上天去?”   “……”   向歌无言以对。   等向歌从办公室出来已经十一点多,直到封面拍摄工作开始以前,除了跟杂志方的一些交涉以外,她基本上没有太多的事情,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宋执已经效率很高的给她找了个助理来。   小助理姓宫,叫宫茉,是个眼大胸大的眼镜娘小萌妹,之前是宋执的生活助理,就在向歌啧啧感叹没想到宋执喜欢这个类型的时候,宫助理开口说话了,声音十分御姐,平板又冷漠:“向小姐,以后我就是你的私人助理,有任何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会事无巨细向宋总汇报的。”   向歌眉角一抽,直接走到车边拉开驾驶位车门,人坐进去,关上车门按开了车窗,手臂高高伸出来朝她摆了摆,一脚油门走人。   车子开出去一段,宫茉人还没来得及回去,就看见那辆车又不急不缓的倒回来了。   向歌把车重新倒回门口,副驾驶的车窗打开,身子侧倾过来:“小茉莉,你去帮我定做一个锦旗。”   宫茉一愣,没反应过来:“定做一个什么?”   “锦旗,医院医生的感谢锦旗,什么妙手回春救死扶伤,什么神仙再世送子观音这种的。”   宫茉一脸懵,没明白过来她为什么要这个东西,表情从茫然到恍然大悟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满脸复杂的点点头。   向歌没太在意她丰富的表情变换,手肘搭在车框,补充强调道:“明天晚上五点之前麻烦务必帮我弄出一个来,辛苦了。”   *   也许是宫茉觉得明天晚上五点前这个时限放的太久了,简直是对于她工作效率的侮辱,所以第二天下午三点半,她就按响了向歌家的房门门铃,面无表情的提着卷锦旗来了。   向歌都没问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家在哪里的这种不用想也明白的事,直接跟她道了谢,转身从客厅茶几上勾起钥匙串,踩上鞋子出了门。   房门直接没关,回头看着她问道:“你要不要进去坐坐?”   宫茉面无表情的推了下眼镜拒绝,和她一起上了电梯下去。   向歌没从医院过,对这边的路也不是很熟,凭着记忆绕了两圈发现走错了,最终还是放弃直接开了导航。   医院门口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即将初春,天渐长,光线柔暖。医院门口,医院大门,就决定直接在车里等。   想了想,又怕他从侧门后门之类的走掉错过,向歌干脆抓起副驾驶上的锦旗,直接打开车门下了车。   医院骨科科室门口,向歌步子一顿,停下来看了一眼表,算着离医生下班时间还有一会儿,便跑到电梯间旁边角落里,面对着墙壁开始整理语言。   “周医生,之前真的多亏了您精湛的医术,我的脚才能这么快好。”   “您对于病人无微不至的关怀体谅细心照顾也让我深深感动。”   “请您无论如何也要接受这面锦旗,不然我真的没办法心安。”   “并且想请你吃个饭,表达一下我的感谢。”   女人手里握着的锦旗竖着拿,末端一下一下戳着下巴,视线低垂长睫敛着,自言自语的排练着一会儿要说的话。   绞尽脑汁的念叨了一会儿,向歌静默了几秒,而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么尴尬又虚伪的台词到底是得多厚的脸皮才能讲得出来啊。   她挫败的撇了撇嘴角,想想还是放弃了,决定见机行事临场随意发挥。   向歌拿锦旗轻敲了下下巴尖,又看了下时间,差不多了,才垂着眼,懒洋洋转过身来,准备往医生办公室门口走。   结果回过头来,眼一抬,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这一下突如其来毫无防备,向歌吓了一跳,眼睛瞪大了点儿,下意识就往后踩了一步。   周行衍就站在她面前,距离有点近。   垂眼看着她,眼神冷淡沉静。   为了把自己的人设贯彻到底,向歌今天穿的还是平底鞋,身高没了鞋跟的加成,就很明显的比男人矮了一段。   她平时也有过和男模搭档,这么看上去一眼目测下来,他身高基本上应该有个一八八差不多。   向歌脑海里窜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高中的时候他好像没这么高吧。   这个人这几年到底都吃了些什么东西啊,怎么就不声不响长到这么高了。   第二个是这人到底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周行衍看着面前的女人明显的神游发呆,视线不动声色扫过她手里拿着的一卷缝着黄边的红色布料,缓慢开口:“向小姐又崴脚了?”   向歌回过神来,看着他没说话。   她其实也不知道,周行衍是真的不记得她了,还是在装样子。   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她觉得他是装出来的,但是几次接触下来,她开始有点犹豫。   周行衍是那种,不在意的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也不会浪费时间精力在对他来说没有意义的事情上的人,一直这样刻意装成不认识她的样子好像实在没有什么必要。   但是如果是真的不记得她了,向歌怀疑八年的时间是不是真的久到足以让一个人将另一个人忘得一干二净。   她没说话,周行衍也不急,就站在那里等。   他白大褂脱了,白衬衫外面黑色风衣,风衣扣子没扣,看起来比前几次见他多了份懒散随意。   衣架子身材穿什么都好看。   向歌视线从他白衬衫的领口一路缓慢划上去,轻咬了下舌尖,摇摇头,澄澈漆黑的眼看着他眨了眨:“我是来跟周医生表达一下感谢。”   睫毛又长又密,眼尾微挑上扬似新燕尾羽。   “顺便问一下周医生什么时候有空,想请你吃顿饭。”她停顿了一下,软着嗓子补充,“聊表谢意。”   周行衍唇角翘起一点来:“不用,我也只是尽到医生的职责而已。”   向歌酝酿了一下情绪,抓着锦旗的手指稍微用力了一点,深红色的布料微皱。长睫垂了垂,低低覆盖下来,在下眼睑出打下浅浅的阴影。   她犹豫似的停顿了几秒,又很快抬起眼来看他,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也确实有件事情,可能需要周医生再帮个小忙。”   周行衍挑了下眉,等着她的下文。   女人黑眸看着他,目光真挚又诚恳,一本正经道:“其实是这样的,我是一个全职作者,目前正在筹划一本医生为主角的新书,但是因为我身边实在是没有人做这方面的工作。”   她有点苦恼的皱了皱眉,“所以周医生如果有空的话,我想找个时间采访你一下,为我的新书收集资料,也好好了解一下这个行业到底是怎么样的。”   向歌一字一句斟酌着缓慢吐出,一番话说完,连呼吸都稍微屏了屏。   周行衍安静听完了,没说话,只垂着眼,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他向着窗站,有傍晚的暖色光线碎在他黑沉沉的眼里,一层柔和的薄光蔓延四散,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良久,才缓慢,低沉地笑了一声:“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向歌:我就来跟你比比到底是谁戏更多。   周行行:开始你的表演。第7章不快乐   其实向歌没想到,周行衍会这么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   甚至她已经准备好了被拒绝以后风轻云淡又带点小遗憾的表情以及撤离路线,所以在男人笑着说出“好啊”两个字的时候,向歌有那么一瞬间愣神。   事情发展的出乎意料的顺利,反而让她开始回忆,是不是自己刚刚的话有不对的地方。   仔细过滤了一遍好像也没有哪里出了差错,向歌干脆当做是周行衍今天心情比较好,露出了一个和她的表情以及此时语境配套的笑容:“那周医生留个电话?”   周行衍报了串手机号。   向歌点点头,捏着手机划开锁屏,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敲出来,拨过去。   有震动以及低低的铃声响起,男人从风衣口袋里翻出亮起来的手机,上面是她的电话号码。   向歌唇角弯了弯,刚要挂电话。   结果周行衍毫无预兆地,长指直接落在手机屏幕上,接起来,虚虚放在耳边。   头抬起来,黑眸直直看着她,唇瓣挑着,声线清冷略低:“确定了?”   向歌手里的手机保持着接通的状态,显示着通话时间的秒数一下一下的蹦,她舔了下唇边,眼睛一眨不眨:“你接起来,我就要扣话费了。”   “……”   周行衍面无表情把电话挂了。   向歌还在笑:“周医生给我报个话费钱?”   周行衍把手机重新揣回口袋里,刚要说话。   身后一道清朗男声叫他名字。   他转过头去。   有一群几个人朝电梯这边走过来,最前面的男人朝着他们的方向快走了两步。   向歌站在周行衍身后,斜着脑袋看他。   男人看见她明显愣了一下。   向歌今天穿了件卡其色针织长裙,下面棕色复古平底小皮鞋,露出削瘦脚面和一段白的发光的小腿。   个子很高,宽松长裙虽然看不太出东西,但是整个人站在那里就纤细高挑,气质出众。   男人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前一脸冷淡的人,眼神意味深长:“怪不得周医生刚——”   “你今天不值班?”   他没说完,被周医生快速打断。   男人闭嘴了,高深莫测看了他一眼:“今天林妹妹值班啊。”   一听到林妹妹这个名字,向歌脑子里的弦一下就紧紧崩起来了。   之前一次她来复诊,特地从小护士那里了解了一下,骨科只有一位女医生。   毫无疑问,就是前几天“午休时间不接诊”那位。   向歌不动声色,一脸单纯好奇地伸着脑袋:“周医生刚怎么了?”   “也没什么。”那男人冲着她笑了一下,看到她手里的东西,那东西做医生的太熟悉了,卷着不用展开都知道是什么,“周医生的患者?”   向歌视线顺着垂了垂,才想起来锦旗还没给出去,她抿了抿唇,大大方方递过去:“聊表谢意。”停了停,又表情特别真诚地补充,“我亲自——”她说到一半,顿住了,极快反应过来,话头一转接道,“看着他们做的。”   周行衍接过来,淡声道了谢。   向歌挑着眼角弯眼看他:“那我先走了,周医生等我电话啊。”   周行衍点点头,看着她按下电梯走进去,人消失在缓缓闭合的电梯门后。   手里握着卷锦旗,布料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味道。   等电梯门关上了,他旁边的梁盛西终于“啧啧”出声,看着他摇头晃脑的,“‘周医生等我电话啊’?周医生也会给患者电话啊?”   周行衍没搭理他。   “还是说看颜值?不应该啊,林妹妹长得也好看啊,不都没能让你日久生情了,以前跟你要联系方式的漂亮姑娘也不少了。”   梁盛西说完,又想了下刚刚那姑娘的脸,确实是好看,再加上精心打扮过,完全达到了一眼惊艳的那种效果。   周行衍笑了下,“联系方式也分要法。”   梁盛西挑眉:“我怎么感觉是分人呢?那你这妖精妹妹是个什么要法?”   周行衍淡瞥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算我多事了。”梁盛西双手高举认错投降。   周行衍没再说话,两个人站在电梯门口等,梁盛西安静了一会儿,又“诶”了一声:“这锦旗你不放办公室去?”   周行衍闻言也低下头,看了眼手里的东西,“嗯,不用。”   梁医生这次是真的吓到了,这什么情况啊,这人看起来是要把它拿回家去啊?   他下巴扬了扬,玩味又起,一脸八卦:“既然不放,你为什么非要多等一趟电梯啊?”   周行衍没理他。   “那打开看看?”   周行衍终于被他问的烦了,“嘶”了一声,“你是个女人?”   两个人大学同窗,梁盛西早就习惯了完全不惧:“看看里面写了什么啊,你这么抵触干嘛,你当锦旗是情书啊?”   周行衍想,是她的话,还真的没准儿。   高中那会儿,寒假过后,向歌开始追他。   小姑娘当时高一,只半个学期就有了年级大佬的势头,在那个其他女生递个情书都小心翼翼偷偷摸摸避着老师的年纪,她追人追的异常肆无忌惮又明目张胆。   学生会门口等,食堂门口直接调戏,校庆上演个话剧都是她和他的爱情故事。   周一升旗仪式,挑染着奶奶灰的少女从升旗台后面偷偷摸摸地爬上去,身上披着面校旗,皮肤白皙,挑着眼角笑的明媚。   在全校老师学生正副校长的注视下,一手举着话筒,一手捏着张纸,一本正经道:“一首情诗送给我们周行衍学长,希望他能感受到我潮水般的爱意。”   下面学生沸腾了,全是欢呼起哄的声音。   副校长和教学主任气急败坏地走到升旗台下,仰头看着她红着脖子吼:“你哪班的!马上给我下来!!”   向歌:“大海啊!你全是水!”   她班主任这个时候也跑过去了:“向歌!你给我下来!我找你家长了!!”   向歌丝毫不虚:“骏马啊!你四条腿!”   周行衍当时就站在下面队伍中,看着升旗台上眉眼飞扬的少女,唇边一点一点上扬。   没缘由的愉悦感。   男人垂着眼,视线落在手里卷起的锦旗上,没意识到自己此时唇边带上了点笑。   梁盛西都呆了,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   周行衍抬起头来,刚好电梯上来,他长腿迈开人直接走进去,手指体贴地按在了开门键上。   “还算你有点人性。”梁盛西嘟哝了一句,一只脚刚迈进去,周行衍松手了,电梯门缓慢闭合,关了一半,他食指才再次优哉游哉按上开门键。   梁盛西快步进去,磨着牙看他:“妖精妹妹知道她的周医生私下是这幅鬼德行吗?”   周行衍笑了声:“她知道的比你多。”   “……”   梁盛西翻了个大白眼。   周行衍回到家,手里东西随便放在茶几上去洗澡。   洗完出来接了杯温水,头上顶着条毛巾往客厅走,人坐进沙发里,目光落在茶几上的锦旗上。   杯子端在手里,沉着目光看了好一会儿,才将玻璃杯放在茶几上,倾身过去把那一卷拿过来,抽出来展开。   中规中矩的那种锦旗,红底,边缘滚着黄色的穗子。   上面黄色的两排字,从右到左读过去,平仄押韵——   送子观音显身手   药到病除喜降生   “……”   周行衍将锦旗扔到茶几上,人重新靠回到沙发里,冷笑一声。第8章快乐   灯光幽暗,满室酒气。   有男人嘶哑的谩骂声持续不止。   普通的两居室,室内一片狼藉,少女蜷缩在厨房角落里,脸藏在手臂后,白皙的小臂上全是青紫的印子。   醉醺醺的高大男人一手抓着她的头发,一手握着她纤细的胳膊试图掰开,脚上动作重重踢上去,嘴里骂骂咧咧。   “你一个没把的,老子还好吃好喝养着你!”   “给你零用钱,给你房子住,送你去读书,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还跟我耍性子!就你脾气硬?你再顶一句嘴试试!”   少女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稚嫩的脸。   干裂的唇瓣紧紧抿着,不哭也不说话,眼神倔强,眉眼神情都和那个女人太过相似。   她声音沙哑,平静看着他:“那你弄死我吧。”   男人赤红了眼,拽着她头发狠狠地甩到一边——   向歌猛然惊醒。   空阔寂静的卧室里,墙上的挂钟一步一步走,时针指向四,厚重的窗帘紧紧拉着,有一丝浅淡天光从缝隙里渗透进来,冷冰冰的,不带暖意。   向歌人怔着,呼吸缓慢平复下来,手指下意识搭上耳后。   耳廓后的肌肤上,一道疤痕的纹路触感明显,边缘平整凸起光滑,从上一路蜿蜒到耳垂末端。   向歌垂着眼,人一动不动坐在床上,睡衣被冷汗浸的湿透,触感黏腻的贴在身上,连带着被子上都带着点潮意。   她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赤着脚踩在床边地毯上,一颗一颗解开睡衣扣子,随手丢在地上,人走进浴室。   等宫茉早上七点钟到她们家准备叫她起床,并且做好了这个女人可能会有起床气的准备的时候,向歌已经穿着居家服盘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了。   她给宫茉配了把钥匙,听见她开门进来,头都没抬,头发半干不湿地披在身后,手指飞速在手机屏幕上移动厮杀,整个人神清气爽,出声跟她打招呼:“早啊,小茉莉。”   宫茉一秒钟收起讶异的表情,换上拖鞋走进来,把手里的早餐放在餐桌上,声音平板:“今天上午九点钟给《SINGO》拍封面,保姆车已经在下面等了,二十分钟后出发,过去还要化妆换衣服还有其他准备工作,先过来把早饭吃了吧。”   向歌手一抖,手机里的小人啪叽一下摔死了。   她第一次感受到有助理,有行程安排,还有属于她的保姆车的滋味,终于有一种真实的,老大确实准备捧她了的感觉。   她歪了歪脑袋:“我自己有车,直接过去就行了。”   “宋总说,本来就已经是新人了,表面工作不能再不做。”   向歌点点头,懂了。   人可以新,逼要装足。   宫茉买的早餐是港式的,水晶虾饺晶莹剔透,薄皮里面鼓鼓地包着整只的虾,脆皮虾肠,卧蛋牛肉粥,还有一杯黑咖。   向歌美滋滋地吃着,还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会让我节食的,比如早餐三颗草莓一杯脱脂牛奶的那种模特餐之类的。”   宫茉在一边整理东西,没看她:“因为感觉你不是会委屈自己的类型,就算我不买给你,你也会自己偷偷吃。”   向歌眨眨眼,夹了只脆皮虾肠塞进嘴里:“这家早茶还挺好吃的,店在哪里?”   “司机带我去的,一会儿下去你可以问问他。”   压着时间吃了个早饭,又慢悠悠换了衣服,两个人下楼,保姆车果然已经停在下面了,司机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小伙子,叫程牧,长相清秀,笑容羞涩。   向歌对着他笑了笑,男生匆忙垂下眼,耳廓可疑的红了红。   过了一会儿,又没忍住抬起头来看她。   向歌被他看笑了,直接坐在后面第一排,身子前倾,手撑在副驾驶座位椅背上,歪了歪身子看着他:“小茉莉说今天早餐是你带她去买的?”   男生点点头。   向歌侧着脑袋,“小木头,医院怎么走吗?”   他再点。   “那一会儿你帮我再去这家买一份早点,送到二院骨科,给周行衍医生,行吗?什么都不用说,就直接给他就行了。”   程牧愣了愣,还是点点头。   宫茉从副驾驶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向歌笑眯眯地道了谢,想了想,又继续道:“你自己也买一份吃,费用都让宋总报就行,就跟他说我早餐吃了三份。”   “……”   二院和那家店离得很近,程牧送了向歌和宫茉,买完过去也没用多少时间。   他找到骨科门诊部,结果护士告诉他今天周医生不坐班,要他去住院部医生办公室找。   男生小心翼翼地提着几个透明餐盒又找到骨科住院部,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头探进去,“您好,我想找一下周行衍医生。”   办公室里原本在说话的几个人视线齐刷刷地落在最后一张桌,梁盛西端着水杯站在桌边,朝旁边扬扬下巴。   周行衍从电脑后抬起头来看向他,声音清淡:“怎么了?”   程牧走进去,想起向歌的那句“什么都不用说”,连忙摇摇头,把手里的水晶虾饺肠粉蒸排骨放在他桌上。   因为刚刚来的时候走得急,他颊边泛了点红,配上白净的一张脸,有种奇异娇羞的感觉。   程牧边退边跟他说了声再见,快步走出办公室。   周行衍全程都没反应过来。   其他人也愣住了,旁边的梁盛西目瞪口呆:“阿衍,你现在连男生都不放过了?”   周行衍没回话,放下手里的东西,打开袋子一盒一盒拿出里面的东西,手指扣在圆形的透明餐盒外。   桌上手机刚巧震动响起,周行衍拿过来看。   是一个没保存的电话号码发过来的短信——      周行衍眉梢挑起,视线落回到桌上的肠粉上。   这是这个女人要了他手机号码以后,一个礼拜以来给他发的第一条短信。   周行衍把手机放在桌上,身子靠回椅背看了一会儿,又重新拿起来,打开草稿箱,翻出那条之前没发出去的信息。   下午四点半,等向歌深刻感受了一下《SINGO》摄影师和主编的龟毛事儿逼吹毛求疵以后,拍摄终于结束,向歌瘫在椅子上,感觉自己面部肌肉已经完全僵住了。   宫茉过来递给她一瓶水:“辛苦了。”   “明明是充满温情的一句话,为什么被你说出来我就感觉这么冷漠无情的呢。”向歌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接过来,一边摸出手机。   屏幕上一条未读短信,来自一串不用存也知道是谁的电话号码,N个小时前。   向歌眨眨眼,划开来看。   周行衍发过来了一张图,拍的是之前她给他送过去的那面锦旗。   下面打了一行字——      “……”   向歌把图片点开,看着上面两排黄色的字,愣了几秒,然后就开始笑。   手机放在腿上,怀里抱着瓶水,笑的前仰后合。   她觉得自己当时还好没打开,直接就给他了,不然她可能会觉得很尴尬。   但是现在这么一看,又觉得很好笑。   她笑着抬起眼来看了一眼旁边一脸莫名其妙的宫茉,忍不住想抬手捏捏她的脸:“小茉莉,我怎么越来越喜欢你了啊。”   宫茉不为所动,一脸冷漠的推了推眼镜。   向歌抿着嘴舔了舔下唇,歪着头看着手机,想了想,抓起手机来打字。      周行衍大概是因为快下班了没什么事情,没两分钟就回了。         向歌再接再厉。      向歌没再回了。   她眨眨眼,抬起头来看着身边的宫茉,突然问道:“小茉莉,你会烧饭吗?”   宫茉还真的会烧饭。   作为宋执的前生活助理,在向歌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娃娃脸眼镜娘宫助理觉得自己的工作能力再次被质疑了。   于是她一脸冷漠的推了推眼镜,谦虚道:“我能做出一桌满汉全席。”   *   周行衍那条发过去以后,没有再收到向歌的回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   周医生气压低了两天,也没人知道为什么,同科室有人调笑问道:“周医生这两天心情不好啊,是不是我们林妹妹惹你生气了?”   周行衍没说话,林染看他一眼,抿着嘴笑:“我哪敢惹他啊,你们不知道,他其实很凶的。”   开玩笑似的语气,话虽然非要说也挑不出什么问题来,但是那语气里味道谁都明白。   向歌拎着个饭盒站在门口,腮帮没忍住鼓了鼓。   办公室门没关,刚刚里面人的对话就清晰地,一字不漏传入她耳中。   谁不知道啊?老子知道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向歌轻出口气,抬手敲了敲门边。   此时临近下班时间,大家都换了衣服准备走,听见敲门声都看过来了。   女人穿着件白衬衫,宽松柔软的料子,松松扎进裤子里,显出她一把纤细的腰肢。铅笔裤,腿修长笔直,裤腿挽了两环,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脚踝。   尖下巴,唇瓣红润饱满,眼睛尤其好看,眼型狭长瞳仁漆黑,眼波盈盈,有薄光流转。   辨识度太高的一张脸,林染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女人的第六感向来是不需要理由的,危机感就能倏地冒出来,她抢在前面开口了,皱着眉,语气不太友好:“医生办公室不可以随便进的,请问有什么事吗?”   向歌直接无视掉,视线刻意越过她,在整个办公室里扫了一圈。   周行衍因为今天要值班,身上还穿着那件白大褂,人坐在桌前,看着她没说话。   向歌直直地和他对视几秒,视线缓慢移开,落在旁边的梁盛西身上。   长睫扑扇着眨,她弯了弯唇角挑着眼笑,声音低软绵长,像羽毛一下一下轻缓的挠:“周医生在吗?我来陪他吃个晚饭。”第9章不快乐   不是“我找他有点事”,也不是“我来送个晚饭”,而是“我来陪他吃个晚饭。”   虽然只是几个字的差别,但是含义天差地别。   向歌一句话说完,整个医生办公室都安静了。   她余光扫过一眼,站在屋子中央的那个“林妹妹”表情尤其不怎么好看。   向歌唇边的笑意加深。   那天她过来送锦旗,结果在电梯门口遇到梁盛西,看他对她的反应就知道,周行衍现在应该是单身的。   那么这个林妹妹就无疑也是处于待机状态的了。   梁盛西反应最快,脸上带着笑:“在啊,周医生刚刚还说着饿了呢。”   并不记得自己有说过饿了的周医生侧着头看了他一眼。   梁盛西冲他挤了挤眼睛。   他原本在刚开始看到向歌的时候,以为只是又一个来追求高岭之花的,长得好看的女勇者。   后来通过与周行衍的对话以及他一系列的反应来看,好像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梁盛西心里默默地为林染遗憾了三秒钟,然后毅然决然地准备大批购入这位妖精妹妹股。   向歌这才侧着脑袋,视线重新不紧不慢的落到周行衍身上,弯着睫对他笑,人走进屋子。   走到中间,到林染面前。   女人个子本就高,今天又踩了双小跟,垂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气场压人。   唇边勾着弧度,漆黑的眼却幽深的,没什么情绪:“抱歉,让一下可以吗?”她声音轻柔,“你挡到我了。”   站在旁边的几个医生身子往后撤了撤,下意识想离女人的战场远一点。   林染要比向歌矮上一截,和她对视得微仰着头,表情很难看,人却固执的没动。   向歌眨眨眼,面上表情不变,身子斜着歪歪头,看向她身后桌前坐着的周行衍,意有所指:“周医生,你女朋友吗?”   周行衍椅子侧转了一点,十分配合她,“同事。”   林染眼睫垂着,睫毛颤了颤。   向歌“哦”了一声,扬着下巴眯了眯眼,人也不动,就站在那儿执着看着眼前的人:“你要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吗?”   梁盛西肩膀抖了一下。   这妖精妹妹可怕起来真是可怕啊。   林染深吸口气,重新抬起头来:“不用了。”   向歌满意了,也不跟她较真,笑盈盈地侧身绕过去了。   等下班时间,办公室里其他人都走了,向歌拖了把椅子坐在周行衍桌边,懒洋洋撑着下巴看着他。   周行衍侧着脑袋,声音清冽:“你怎么来了?”   向歌指尖敲了下脸颊:“给你送晚饭啊。”   周行衍挑了挑眉,“哦”了一声。   向歌眨眨眼,“陪你吃个晚饭。”   他没说话。   这个答案还不满意?   “喂你吃晚饭?”   向歌试探性道。   “……”   周行衍微不可查轻叹了口气,视线收回,拉开桌上的袋子,提出餐盒,打开。   日系的便当盒,原木色,里面摆着一层一层的紫菜饭卷,紫菜里薄薄一层米,最中间裹着蛋皮,胡萝卜,火腿和酸黄瓜,上面撒着芝麻。   卷的整整齐齐,卖相精致,让人食指大动。   一看就不是她自己弄的。   周行衍不动声色,“没看出来,你手艺还不错的。”   向歌抬手从盒子边缘抽出筷子递给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当然棒啊。”   “……”   周行衍哑然,下一秒,没忍住笑出声来。   向歌眨巴着眼,视线瞥开,被他这么一笑搞的有点心虚。   她其实一直都不太擅长进厨房。   高一那会儿寒假的时候,周行衍把破破烂烂的向歌从大街上捡回家,小姑娘满身是伤蜷缩在他家沙发上,黑眼看着他,亮晶晶地,嗓音沙哑:“我饿了。”   周行衍面无表情,没搭理她,直接转身出了门。   等少年从公寓楼楼下买了面包和牛奶上来,一打开公寓门,里面有呛烟的味道直冲鼻腔。   周行衍皱着眉进屋,把手里的袋子放在鞋架上快步走进屋,环视了一圈。   厨房灯亮着,向歌身上套着条花围裙,正捏着鼻子手臂伸了老远,眼睛别开,手里拿着个大勺在锅里胡乱搅。   “……”   周行衍大步走过去,看了眼锅里已经糊了的炒鸡蛋,直接拉着小姑娘胳膊把她拽到自己身后,先盖上了还在往外溅油花儿的锅盖子,再关火,最后打开抽油烟机,才算是完毕。   他转过身来,垂头看她。   向歌站在他身后,白皙的脸蛋儿红红的,有点肿,眼角划破的地方血干掉,唇瓣也被她咬破了,嘴角沾着点儿猩红。   平时在学校里嚣张散漫仿佛可以日天日地的少女,此时头上歪歪的挂着花围裙,手里拿个勺,表情看起来有一点委屈,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朋友,乖乖地站在那里仰着头看他,不说话。   向歌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小心地别开眼来,声音低低的:“我以为你懒得理我走了,就想自己弄点东西吃。”   她本来想偷偷地炒个蛋吃完,再在他回来前把锅子什么的都刷好收拾干净的。   向歌停了停,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会收拾好的。”   之前半个学期,向歌和周行衍的关系实在算不上特别友好。   虽然嘴炮和找茬都是向歌单方面的,他则倒是一直被她莫名敌意逗得觉得挺有意思的。   仔细想下来,莫名其妙的,两个人平时在学校里遇到接触的次数好像还挺多,一来二去竟然也称得上是彼此熟悉的。   少女手臂上全是青紫,周行衍拉着她的手放开,“这是我家,我走去哪啊。”他垂睫看了她一眼,抬脚走出厨房,“先出来吧。”   向歌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走到玄关,提着鞋柜上一个袋子进了客厅,站在沙发前转头看向她。   向歌犹豫了一下,还是拖着步子走过去了。   少年身型挺拔,比她高上半个头,向歌垂着脑袋站在他面前,没抬头。   周行衍才看见她额头靠近发际线的位置也有一块磕破的地方。   他想起刚刚在街上看见她的时候,小小一团蜷缩在路灯下,大冬天外套也没,只穿了件毛衣,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全是可怖的淤青,抬臂拉着他袖子,医院,也不要回家。   这是去哪里跟人打架了啊。   他弯腰从袋子里翻出消毒药水,棉签,跌打损伤的喷雾,纱布,还有一大卷创口贴,坐在沙发上,抬眼看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向歌缓慢地坐过去。   周行衍手里拿着消毒药水瓶子,拧开,抽了两根医用棉签出来沾湿,抬起头来,视线落在她眼角划破的地方,蘸了药水的棉签沾上去。   凉凉的触感带着刺痛,向歌“嘶”了一声,下意识往后缩,被少年一个眼神看住。   向歌不动了,就看着他给她消毒,贴创口贴,喷喷雾,包扎。   动作一点都不温柔,又很生涩,疼的她一缩一缩的。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跟他说话。   基本上就是她问一句,他答一句,话不多,声音清澈冷润,语调缓慢,没什么起伏。   向歌第一次觉得他声音其实是好听的。   也了解到,他家住的离学校远,每天来回要浪费很长时间,因为高三课业太繁忙,于是就一个人在学校旁边租了间公寓,每天晚上有保姆阿姨来给他烧一顿饭。   等全部都弄的差不多了,周行衍才抬起头来。   小姑娘脸上贴了好几个创口贴,看上去花花绿绿的,表情有点愣,肚子还在叫。   周行衍没忍住弯了弯唇角,又从袋子里翻出面包和牛奶递给她:“要不要加热一下?”   向歌摇了摇头,道了谢以后从他手里把牛奶接过来,迟疑了几秒,开始咕咚咕咚大口的喝。   周行衍吧面包的包装撕开,递给她。   她就像个看到肉的小狼崽一样,就差扑到他手上去了。   少年靠在沙发里看着她吃,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表,“吃完我送你回家。”   向歌咬面包的动作停住了。   嘴巴小仓鼠似的鼓着,咀嚼吞下嘴巴里的面包,漆黑狭长的眼看着他,“我能不能在这里睡一晚?”   周行衍挑了下眉。   她怕他拒绝,又赶紧快速接道,“就一晚,明天你醒之前我就走。”   说着,她紧紧抓住了他们家沙发垫子边。   周行衍没再说话,看了她一眼,站起来转身进了卧室。   向歌松了口气,几口吃掉剩下的一点面包和牛奶,把包装丢进垃圾桶里。又去厨房把焦糊的炒鸡蛋倒掉刷了锅,才关上客厅的灯,人重新回到沙发上平躺下来。   冬天房间里有点冷,向歌缩了缩脖子,把沙发上摆着的几个靠垫都拿过来,从腿到小腹到胸口,一个一个摆在身上。   她刚摆完躺平,卧室的门“咔嗒”一声开了。   周行衍身上带着淡淡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发梢还有点湿,人走到沙发旁,站定,垂眼看着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靠垫里压住的少女,淡声道:“你去床上睡。”第10章快乐   紫菜饭卷向歌确实是跟宫茉学过的。   只不过因为她包的太难看,蛋皮糊掉,黄瓜切得奇形怪状,卷出来的饭卷也粗细不一,所以全部贡献给垃圾桶了。   和当年那个炒个蛋炒出爆米花味儿的自己比倒也算是有了不小的进步,向歌对自己的表现还是颇为满意。   虽然最终带来的还是宫茉卷的,只不过装盒是向歌亲自装的没错了,摆盘精致,四舍五入一下这句“我当然棒啦”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向歌嘴巴里叼着筷子,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周行衍余光瞥了她一眼,又看看她嘴里的筷子,第一反应就是想抽出来。   指尖抬了抬,他忍住了。   向歌牙齿咬着筷子尖儿,两根深色竹筷就在那里上上下下摇摇欲坠的晃,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掉了。   周行衍腮帮子微动,忽然开口叫她:“向歌。”   她人还在神游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他叫,视线侧过去,下意识“啊?”了一声。   竹筷从她嘴巴里滑落,掉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细微的声音。   向歌一呆,垂头去看她筷子的尸体,哀悼两秒,叹了口气,弯下身子去捡。   也就错过了周行衍瞬间弯起的嘴角。   女人将筷子捡起来塞进带来装饭盒的布袋子边缘,看着他:“怎么了?”   周行衍:“没什么,我忘了。”   “……”   你赔我筷子啊!   向歌泄气的样子看着他:“我还没吃饱。”   周行衍点点头,装傻:“那你吃,我够了。”   向歌不说话了,好看的眼直勾勾的看着他。   周行衍突然发现,这姑娘今天的眼角不涂粉眼影儿了,仔细瞧,好像有点亮晶晶的浅棕色。   眼线画得很短,微微往上扬了一点点,看起来跟之前两次又有些不一样。   周行衍看得叹为观止。   向歌也半天不动,就这么跟他对视着,忽然伸出舌尖,向上翘着舔了下唇珠。   身子往前倾斜了一点儿,小臂推着饭盒一点一点往前:“你的筷子借给我用吗?”   周行衍动作一顿,把筷子放在饭盒上架着,脊背靠回到椅背里。   没来得及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吵嚷的声音,夹杂着柔声劝阻的女声,由远及近,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周行衍反应极快,人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向歌吓了一跳,也跟着站起来。   已经迈出去两步的男人突然回过头来,黑眸暗沉沉地:“坐下。”   向歌一愣,站在那里没动。   周行衍抿着唇角看着她,声音放低了点,“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别出来。”   外面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近,有什么东西撞击地面的闷响,玻璃器皿破碎的声音以及女人的尖叫声。   向歌也明白过来了大概是医闹,赶紧点点头。   周行衍转身拉开办公室门出去,向歌直接翻出手机准备报警,人站在门口,顺着门上玻璃往外看。   外面站着四个男人,护士站的东西全都被掀落在地,地上还有一个小护士,被另外几个人扶着站起来,小臂在流血。   为首的那个手里拎着根钢管,原本正在敲着护士站台,看见这边周行衍从门里出来,直接横着步子走过来,手里的棍子划过地面发出渗人的“刺啦”声,嗓门很大,凶神恶煞叫嚷着:“你是医生?把你们院长给我叫过来!”   向歌抓着手机的指节有点泛白,侧过身子背靠着墙壁打电话,外面周行衍也在说话,还有大吵大嚷的声音,向歌单手捂着一只耳朵,给警察报了地址楼层。   结果刚说完,电话还没来得及挂断,外面男人的咆哮声倏地变大,周行衍的声音混杂其中,在喊她的名字。   向歌下意识回过头去,刚好看到男人手里那根钢管高高抡起,医院走廊冷色调的灯光下泛着光泽,又快又狠地砸向玻璃——   向歌瞬间反应过来,整个人向后倒去,手机扔在一边,双臂抬起来死死地护住脸。   臀骨狠狠撞击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她身边全是稀里哗啦玻璃破碎掉到地上的声音。   向歌闭着眼,人没动,手臂上有火辣辣的痛感,她却不敢移开,生怕有没掉完的玻璃碎片伤到脸上。   耳边全是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咆哮谩骂声,乱糟糟的脚步声还有沉闷的撞击声音,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大概六七秒,突然一双冰凉的手搭上了她的手腕。   向歌抬起头,睁开眼来。   周行衍蹲在她身边,身上衣衫凌乱。   向歌上上下下扫了他一圈,确定没什么地方手上,才松了一口气。   手臂痛得她皱了皱鼻子,抖掉了白衬衫上两块玻璃碎片,手翻过来,小臂上面有两道看起来不浅的划痕,正在流着血。   周行衍薄唇紧紧抿出僵硬的线条,声音有点哑:“能站起来吗?”   向歌仰着头看他,眼眶湿漉漉地,“屁股痛……”   周行衍没说话,一手勾着膝弯,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手臂把人打横抱起来,出了办公室。   医院保安赶过来,暂时控制住了几个人,周行衍向旁边另一个医生点了下头,径直穿过走廊来到楼梯间往楼上走。   向歌单手勾在他颈后,盯住眼前那块白皙的脖颈皮肤,目光一路向上到绷的紧紧的下颚线,再滑到男人滚动着的喉结,感觉手臂上的痛感都减轻了不少。   她视线过于肆无忌惮,周行衍一边快步往楼上走一边垂下眼睫看她,瞳仁黑的无机质,声音沉冷,“完了没?”   男人眼神和声音都有点骇人,向歌乖乖地收回了视线。   上了一层,周行衍抱着她拐进值班室,里面桌前坐着个男人正在写东西。   听见有脚步声,他漫不经心抬起头来,看见周行衍怀里抱着个女人进来,他整个人呆滞了三秒,视线落在向歌血淋淋的小臂上,迅速反应过来,起身出去了。   周行衍把人放在旁边的一张单人床上,之前那医生刚好进来,手里端着个托盘走过来,“怎么弄的?”   周行衍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玻璃。”   男人点点头,弯下腰,手刚要伸过来,动作突然停了,侧过头去看向旁边的人,扬着眉:“你来?”   “……”   “舍不得?”   周行衍想踹他一脚:“快点。”   男人耸耸肩,拉过向歌手臂,又从托盘里拿了小镊子消毒,除了里面几块细小的玻璃碎片。   其中有几块扎得有点深,镊子尖端进去鲜血淋漓,向歌疼得整个人都往后缩。   细小的碎片一颗颗摘出去,托盘上全是被血浸透的纱布和消毒棉,等消了毒包扎好,向歌眼角都红了,却全程一声都没出。   周行衍坐在旁边看着,下颚微绷,眼皮痉挛似的跳了一下。   男人看看他,又看看床边坐着的姑娘,人端着托盘,非常识相的出去了。   向歌疼劲儿还没缓过来,周行衍也没说话,一时间整个房间一片寂静。   女人手臂抬了抬,疼得缩了缩肩头,五官可怜巴巴地皱在一起,眼眶潮湿。   向歌觉得自己好像变矫情了。   也就是被玻璃割破了点皮,怎么因为他在这儿,就感觉自己好像身受重伤急需抢救似的了呢?   这么想着,她就抬起头来,看了坐在旁边的男人一眼。   周行衍刚好也在看她。   她坐在床上,要比椅子矮上一截,只得微仰着头看他。   周行衍目光沉着,眸底有漆黑深浓的情绪,唇角绷的有点紧,半晌,才低声叫她:“向歌。”   低沉微哑的嗓子,少了几分平时的清冷淡漠。   向歌听着他叫她名字,人一怔,然后就笑了。   “我在呢。”她脑袋歪了歪,上半身微微前倾靠近过去,仰着头从他侧下方的位置直直看着他,“周医生想说什么?”   周行衍不说话了,只抿着唇看着她。   向歌就扬着长睫笑,“周医生不说吗?那我说啊。”   她人直接站了起来,往前两步走到他面前,靠近,上身低低弯下去,唇凑到他耳畔,有气流染上他耳廓。   薄唇微动,她刚要开口——   咔嗒一声门把扭开的声音响起,之前给向歌做包扎的那个医生走进来,一边抬起头一边喊了一声:“阿衍啊,我把——”   说到一半,他停住了。   在他的值班室里,周行衍坐在他的椅子上,之前被他一脸紧绷抱进来的姑娘正低低弓着腰,两个人贴的很近,头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   两个人听到声音,齐刷刷地扭头看过去。   他面无表情的点头致歉,人后退两步,重新把门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医生被打断了,内心:你特么——【举刀第11章不快乐   等警察来了已经是半个小时后,周行衍被叫过去问了话,因为是向歌报的警,所以也一同被叫过去了。   情况差不多问完,警察视线落在女人手臂绑着绷带上。   向歌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把衬衫袖管拉下来遮住。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嫌麻烦懒得是一点,一旦追究起来宫茉一过来,那她的职业也就全露馅了。   周行衍站在她旁边,垂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向歌被问了几句话也就没什么事儿了,此时也已经快十点了,她坐在满地玻璃碎片的办公室里,撑着脑袋往外瞧,被刚好走进来的男人一眼扫回去了。   向歌仰着头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这种患者家属总是会遇到吗?”   “偶尔会有。”周行衍垂头看着她,眉头微皱了下,有点为难。   时间已经挺晚了,他没办法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去。   可是现在确实也走不开。   周行衍想了下,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来发。   二十分钟后,梁盛西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骨科住院部办公室门口,看着周行衍将满地的玻璃碎片扫在一起,一脸愕然:“怎么回事?”   周行衍拿着扫把抬起头来,下巴朝向歌那边扬了扬:“帮我送回家。”   梁盛西没反应过来,愣了愣:“啥?我帮你送回家?”   周行衍瞥他一眼:“不然我帮你?”   梁盛西看了一眼旁边翘着腿坐着看戏似的女人,好心隐晦的提醒道:“要不然今天我们串个班?。”   周医生:“不用。”   “……”   你他妈还真的是十分敬业啊。   梁盛西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一口气憋了半分钟,才终于好不容易完整的喘出来了。   向歌撑着脑袋站在旁边看戏似的,差点笑出声来。   梁医生真的无法理解,这两个人怎么一个一个都这样啊,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皇上不急太监急想着多给他们制造一点单独相处的机会。   两个人往外走,走廊里警察还没走,向歌视线看过去,旁边小护士正蹲在地上捡撒了满地的东西。   向歌眼睫垂了垂:“在医院工作好辛苦啊。”   梁盛西走在她旁边,听见了,笑了笑:“何止辛苦啊,简直不是人干的活儿,又危险,吃力不讨好,下了手术胳膊腿都是软的,熬的人头发一把一把的掉,黑眼圈比双眼皮还宽,遇到激进一点的患者家属,那他主治医生真的惨死了。”   向歌挑了挑眉:“那你还做了医生。”   梁盛西顿了顿,突然道,“我大学的时候,和阿衍是室友。”   向歌眼睫抬了抬。   “那个时候阿衍和现在不太一样。”两个人坐着电梯下到一楼,梁盛西歪着头想了下,“有点像那种,古堡里忧郁又阴郁的禁脔。”   向歌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了:“忧郁的什么?”   梁盛西摆摆手:“总之就是很病娇,你懂我意思就行了。”   向歌回忆了一下高中时期的周行衍,虽然锋芒和眼中傲气是比现在浓重明显,但是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忧郁又阴郁的气质。   “总之看上去就是完全不像个医生?”   梁盛西点点头,“尤其是拿起手术刀的时候,像个杀猪的。”   “……”   向歌:?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他可能以后会去做个法医什么的,毕竟和他当时的气质还挺符合的,我就问他,你为什么来学医啊?”   梁盛西舔着下唇笑了笑,“他说,因为希望这个世界上的痛苦少一点。”   向歌脚步一顿,整个人怔在原地。   她第一次被周行衍带回家并且霸占了人家的床睡了一晚以后,整个寒假都没再见过他。   再次见到他是高一寒假开学的前一个礼拜。   高三开学早,他们早早就开始上课,他那天晚上下了自习又去图书馆,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路上静的只能听见风声。   还是在那个路灯下,还是那一团小小的,熟悉的人影。   周行衍脚步顿了顿,走到她旁边去。   向歌抬起头来,黑眸乌压压地,空洞,没焦距,有触目惊心的血迹顺着耳廓后往下淌,一直划过白皙的脖颈流进领口。   这是她第二次到周行衍家里来。   这次和上次不太一样,她耳后的伤口极深,长长的蜿蜒下来,像是被什么利器划透,边缘微微外翻,殷红的血不要钱似的流。   周行衍纱布和消毒棉一块一块的换,帮她止血,好半天,都没能止住。   他手指都僵了,骨节泛白,“医院吧。”   少女呆愣愣地扭过头来,看着他,下意识摇了摇头。   周行衍唇线僵直,声音绷着:“你这个应该要缝针的,医院血止不住。”   她还是摇头,无论他怎么说,医院。   少年又气又急,声音带着点沙哑和明显的薄怒,低声叫她名字:“向歌!”   向歌看了他一眼,抬手去摸而后的伤口,被周行衍一把抓住手腕阻止,   “你手脏,别碰。”   他好像被气的不行,声音眼神都很凶,又有点挫败的感觉。   向歌才发现这个人脾气好像也不是特别的好。   她乖乖放下手,沉默了一下,慢慢出声,“医院。”   “什么?”   “医院会实名,还会打电话通知家长,不能去。”   周行衍听明白了。   他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尽量帮她擦掉了伤口附近的血迹,用纱布绷带先做了简单的应急包扎,然后翻出自己的大衣,递给她。   向歌迟疑着,反应有点慢,没接。   周行衍直接走过来站在她面前,微微俯身,将手里的大衣给她披上。   少年身型稍有些清瘦,不算宽阔的臂膀和手里的大衣将她整个人圈过来,让人生出一种被拥抱着的错觉。   他垂着眼,看她细密低垂着的眼睫:“我医院。”   周行衍拉着她下楼,等了一会儿才拦到车,报了个地名。   向歌和他并排坐在后座,车子开出去一段,她开始有点困,迷迷糊糊地靠在出租车椅背上,头低垂,拉动到而后受伤的皮肤,疼得钻心。   向歌眉皱紧,死死闭着眼。   恍惚间,有一双温热有力的手轻缓托起她的头,声音低低地,柔软熟悉,在她耳边缓慢持续的响,叫着她的名字,告诉她别睡,跟她说话。   医院门口停下的时候,向歌已经有点模糊,身子半软着,整个人被周行衍半搀扶着下来。   她贴着他,整个人热乎乎地,在发烧。   周行衍提前打了电话,门口已经有人在等,看车子上的两个人下来,连忙小跑过来把人抱进去。   等她再醒过来人躺在病房床上,窗外夜幕低垂,病房里面没开灯,有星星点点和细碎月光透过窗子透进来。   向歌眨眨眼,没眨动,又转了转头,半边脑袋有点麻。   周行衍坐在旁边,听到响动,转过来看她。   少年还穿着校服,上面有一片血迹,是她沾上去的。   他好像一直有点小洁癖,此时却不太在意的样子,身子凑过来,抬手贴了贴她额头:“烧退了。”   向歌挣扎着想坐起来,又被按着肩膀按住,   “伤口刚缝了针,你别乱动。”   向歌不动了,侧着头看了一眼病房墙上的挂表,眼睫轻动,缓慢开口:“今天。”   “什么?”   她声音有点哑,低低的:“已经两点了,我生日,是今天。”   周行衍才反应过来。   刚刚在出租车上,为了分散她注意力让她清醒,他想方设法和她说话聊天,问了她的生日星座什么的,绞尽脑汁搜刮了他脑海里仅存的平时班里女生一直在讨论的一些乱七八糟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问题的残影。   周行衍笑了,头凑过去了一点,“嗯,那你有什么生日愿望?”   向歌躺在床上很认真的想了想,而后平静开口缓慢道:“希望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痛苦都能少一点。”   少年一怔,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漆黑长翘的眼,在黯淡的月光下明亮又澄澈,平静淡然,和他印象里阳光下眼神嚣张飞扬的少女截然不同。   周行衍视线侧移,触碰到她耳边被干涸血迹粘合在一起的发丝后,稍微顿了顿,突然叫她名字,“向歌。”   她抬眼睫应了一声。   “你以后不要打架了。”   向歌愣了愣。   他想起几个礼拜前,几个小时前,少女满身的触目惊心,还有而后血肉模糊的伤口和止不住的血。   周行衍抿了抿唇,表情很严肃:“你下次再打架,我就不管你了。”   向歌却突然笑了。   医院,不肯回家,是因为怕家里人知道了会担心,或者怕被骂……吗。   向歌突然有一种深深地,不知名的,古怪小心,又难以名状的情绪。   不想告诉他原因,不想让他知道为什么,不想被同情怜悯,不想被嫌弃。   向歌垂着眼睫弯了弯唇角,“好,以后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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